送交者: 梦冬 于 December 05, 2007 12:29:00:
--友情提示:如有需要可将音乐关掉--Serenade by Fanz Schubert, violin by Joshua Bell暗恋(6)第二天的早晨,我早早醒了。躺在床上,又一幕幕回忆着昨天的经历。听到有人开闭前门的声音,我惦着脚悄悄走到落地窗前,撩起窗帘,正看到晨雾里,仲山向海边走下去的背影。我到浴室匆忙地洗了把脸,轻手轻脚地沿着那条小径走下去。正在低潮,露出大片的海滩,雾气腾腾。潮声之间,咸腥潮湿的空气里,远远传来仲山调弦的叮咚琴响。走近了我见到他持提琴坐在一块石头上,见我说道,“空气太潮,音都不准了。”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品出一嘴苦味。找了块石头抱膝坐下。他开始拉琴。柔美的琴声在罩着雾的海面上荡漾。我盯着光洁如红玉的琴面上,那只修长的手在弦上游走,另一只持弓的手腕,和手臂,波纹般地摇动。涨潮了,海浪涌来,象是一阵强过一阵的悲伤把我淹没。属于我的一刻,这么美的一刻,将去而不再复来。仲山拉完一曲,说,“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教你。”我摇摇头。他又说,“我从小是被打着学的,现在真的喜欢了。可是,音乐太有限了,等你长大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脸色不好,是饿的吧?快去招待所食堂吃饭,还得收拾行李,赶火车。”我默默地走回房间,又一头栽到床上。那天二姐气坏了,一边收拾一边乱叫:“你到底怎么啦,也不说话!带小孩儿就是烦人!讨厌!我还得给你收拾东西!”上了火车上我抱着头说晕车,爬在小桌上不吃不喝。后来真的晕车呕吐。到家母亲见了,一定要试表测体温,竟然发着烧。二姐抹着泪说,“谁会想到她生病,早上我还骂她!”父母让她赶紧去叫保健科的李阿姨。李阿姨来了,看后说我脱水,急需输液。护校毕业的珊珊,被请来给我打针。我见到她姣好的桃面,心里腾起怒火,拒绝着:“不用你给我打针,让我去死!”大人们七手八脚上来把我按住,“看她烧的,说胡话了!”我动弹不得,肺都快气炸了,挣扎着喊:“你们才说胡话!让我死!死了才好!你们混蛋!王八蛋!滚!都给我滚!”我用被子蒙着头,呜呜地哭到睡着了。不时有人来查脉搏体温,输液,我随便他们折腾。半睡半醒。糊涂的时候,我被隆隆作响的巨石追的无处可逃;明白的时候,我一个最强烈的希望,不是自己去死,而是珊珊去死,出门撞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穿衣闷死,最好是不声不响化为尘土消失了。她死了,仲山一定会属于我。忽然,我感到由衷的羞耻,没有珊珊,我也不会遇见他。片刻后,又有一阵悲哀袭来,珊珊不打桥牌,也未见得喜欢仲山的音乐,但我出场就没有机会!我从来没有被赋予过机会!世道真不公正!想起了《海的女儿》里的小人鱼,我一动不动,感觉着脸上泪的流淌和滴落。那个黄昏,我从昏睡中醒来,神清气朗。外面是晚饭后的喧闹,屋里静无人声。西窗的窗帘上,夕阳映出槐树槐叶随风摇曳的枝影。一缕橙红色的光,从窗帘没有遮全的角上溜了进来,照亮了床边的墙。我把手伸到光路中,墙上出现了一只手的投影。这束神秘的天外来光,经过了多少路途,到了这里,照在我手上,如同一个冥冥之中的启迪,我的路途又在哪里?天既生我,必有其途。然而我的路,只有自己去寻找。我想起了班里的同学,高中最后一年了,明年七月就要考大学。他们假期里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在复习功课?而我在虚度光阴。第二天清晨,家人都上班去了。我梳洗了,推着自行车出门,去找我的同班同学。隔壁大嗓门的张姨,刚好买菜回来,我笑着问好。“哟!小三儿!差点儿没认出来!”她一副吃惊的样子,“女大十八变!几天没见,长那么高了,看看这小脸儿身条儿,一眨眼儿的工夫,比你俩姐都俊了!”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再见,心却感到如同一角锋利的冰茬滑过,急切希望自己好看,已经是昨天的事情。我跨上车子,任夏日早晨的清风迎面拂过,去找那属于我的世界。从此我再没有听到仲山的琴声,再没见他的手在琴弦上舞动。偶尔和二姐的朋友相聚,大家还在一起说笑,如同昔日,只是我的秘密已经深藏心底。再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跟二姐的朋友们疏远了。听说仲山放弃了音乐而从了政,在省文化厅工作。他们结婚有了女儿。毕业了出国后,再没有见过他们。近来听说仲山担任某文艺团体头目,常到国外走穴。就是去年的圣诞期间,我跟二姐打电话,她说,“你还记得仲山吧?他们团现在在美国巡回演出,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到不到你那里去。给你他手机号码,他有国际漫游。” 我真的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说话的口气也很陌生,居然很官腔。他再不是我曾认识的提琴手,我也不再是他见过的中学生。聊了一会儿,说了再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仲山,你是我当年的偶像。” 他大笑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哈哈哈!” 他没有吃惊,有些当仁不让,好象早就知道。笑声里,有一点当年的影子。暗恋(5)暗恋(4)暗恋(3)暗恋(1)(2)衷心感谢朋友们的建议,支持和鼓励。 所有跟贴: 都读了, - DBS (120 bytes) 02:10:06 12/11/07 (1) 谢谢DBS阅读鼓励:) - 梦冬 (32 bytes) 16:02:51 12/11/07 (0) 我这笔名 - 老六 (336 bytes) 21:44:28 12/08/07 (2) 六兄明鉴:)以后俺不写则罢:) - 梦冬 (379 bytes) 12:07:39 12/09/07 (0) 般=斑 - 老六 (0 bytes) 08:03:14 12/09/07 (0) 这么好的东西 - 林海无边 (64 bytes) 10:18:09 12/08/07 (1) 谢谢林海君:) - 梦冬 (203 bytes) 12:12:02 12/09/07 (0) 这节写得最精彩 - 霍林河 (181 bytes) 22:59:08 12/07/07 (1) 谢谢霍兄点评:) - 梦冬 (240 bytes) 14:37:30 12/09/07 (0) (4,5,6)一气呵成 :) - 雨虹 (168 bytes) 20:04:22 12/07/07 (1) 谢谢雨虹!很喜欢你的笔名:) - 梦冬 (319 bytes) 22:45:04 12/07/07 (0) 让我们看到暗恋的内心世界:) - 小报 (196 bytes) 04:14:15 12/06/07 (1) 有些事情,可意会不可言传:)) - 梦冬 (381 bytes) 10:18:13 12/06/07 (0) 跨越了心路的艰难, - 琉璃猫 (233 bytes) 21:21:58 12/05/07 (1) 你一说我想起个英文:Metamorphosis - 梦冬 (256 bytes) 22:31:13 12/05/07 (0) 这小三儿恨起来可够狠的:) - 白山黑水 (0 bytes) 18:43:33 12/05/07 (2) 俗话说,老大傻,老二尖,老三专门搞暗恋;)) - 玩笑 (0 bytes) 23:12:21 12/05/07 (0) 谢谢点评:)不过这是恋中的经典心态:) - 梦冬 (246 bytes) 22:22:23 12/05/07 (0) 人的一生 - 一默 (193 bytes) 17:09:54 12/05/07 (12) 写的真好:))) - 梦冬 (262 bytes) 22:13:44 12/05/07 (11) 刚才 - 一默 (872 bytes) 23:04:49 12/05/07 (10) 这人厉害 - 忻民 (310 bytes) 11:04:56 12/06/07 (4) 说的就是70年代的事吧 - 一默 (68 bytes) 17:12:07 12/06/07 (3) 监考走神了吧 - 忻民 (341 bytes) 20:48:16 12/06/07 (2) 读得挺细呀 - 一默 (4946 bytes) 21:29:23 12/06/07 (1) 《处处有亲人》听过若干遍:) - 忻民 (223 bytes) 22:31:25 12/06/07 (0) 默老师居然监考时看恋爱故事:))) - 梦冬 (298 bytes) 10:28:40 12/06/07 (4) 除了经历,才技和吐谈 - 一默 (152 bytes) 17:16:21 12/06/07 (3) 已有=以后 - 改正 (1 bytes) 17:34:15 12/06/07 (0) 给你推荐个好看的:) - 梦冬 (52 bytes) 17:28:51 12/06/07 (1) 谢谢,等下次监考的:) - 一默 (1 bytes) 17:35:00 12/06/07 (0) 今天抢了沙发. - 忻民 (463 bytes) 15:02:00 12/05/07 (1) 谢谢忻民:))知己:) - 梦冬 (153 bytes) 22:08:36 12/05/07 (0) 加跟贴 笔名: 密码(可选项): 注册笔名请按这里 标题: 内容(可选项): URL(可选项): URL标题(可选项): 图像(可选项): 所有跟贴·加跟贴·论坛主页
暗恋(6)
第二天的早晨,我早早醒了。躺在床上,又一幕幕回忆着昨天的经历。听到有人开闭前门的声音,我惦着脚悄悄走到落地窗前,撩起窗帘,正看到晨雾里,仲山向海边走下去的背影。
我到浴室匆忙地洗了把脸,轻手轻脚地沿着那条小径走下去。正在低潮,露出大片的海滩,雾气腾腾。潮声之间,咸腥潮湿的空气里,远远传来仲山调弦的叮咚琴响。走近了我见到他持提琴坐在一块石头上,见我说道,“空气太潮,音都不准了。”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品出一嘴苦味。找了块石头抱膝坐下。他开始拉琴。柔美的琴声在罩着雾的海面上荡漾。我盯着光洁如红玉的琴面上,那只修长的手在弦上游走,另一只持弓的手腕,和手臂,波纹般地摇动。涨潮了,海浪涌来,象是一阵强过一阵的悲伤把我淹没。属于我的一刻,这么美的一刻,将去而不再复来。
仲山拉完一曲,说,“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教你。”
我摇摇头。他又说,“我从小是被打着学的,现在真的喜欢了。可是,音乐太有限了,等你长大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脸色不好,是饿的吧?快去招待所食堂吃饭,还得收拾行李,赶火车。”
我默默地走回房间,又一头栽到床上。那天二姐气坏了,一边收拾一边乱叫:“你到底怎么啦,也不说话!带小孩儿就是烦人!讨厌!我还得给你收拾东西!”
上了火车上我抱着头说晕车,爬在小桌上不吃不喝。后来真的晕车呕吐。到家母亲见了,一定要试表测体温,竟然发着烧。
二姐抹着泪说,“谁会想到她生病,早上我还骂她!”父母让她赶紧去叫保健科的李阿姨。李阿姨来了,看后说我脱水,急需输液。
护校毕业的珊珊,被请来给我打针。我见到她姣好的桃面,心里腾起怒火,拒绝着:“不用你给我打针,让我去死!”
大人们七手八脚上来把我按住,“看她烧的,说胡话了!”
我动弹不得,肺都快气炸了,挣扎着喊:“你们才说胡话!让我死!死了才好!你们混蛋!王八蛋!滚!都给我滚!”
我用被子蒙着头,呜呜地哭到睡着了。不时有人来查脉搏体温,输液,我随便他们折腾。半睡半醒。糊涂的时候,我被隆隆作响的巨石追的无处可逃;明白的时候,我一个最强烈的希望,不是自己去死,而是珊珊去死,出门撞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穿衣闷死,最好是不声不响化为尘土消失了。她死了,仲山一定会属于我。忽然,我感到由衷的羞耻,没有珊珊,我也不会遇见他。片刻后,又有一阵悲哀袭来,珊珊不打桥牌,也未见得喜欢仲山的音乐,但我出场就没有机会!我从来没有被赋予过机会!世道真不公正!想起了《海的女儿》里的小人鱼,我一动不动,感觉着脸上泪的流淌和滴落。
那个黄昏,我从昏睡中醒来,神清气朗。外面是晚饭后的喧闹,屋里静无人声。
西窗的窗帘上,夕阳映出槐树槐叶随风摇曳的枝影。一缕橙红色的光,从窗帘没有遮全的角上溜了进来,照亮了床边的墙。我把手伸到光路中,墙上出现了一只手的投影。这束神秘的天外来光,经过了多少路途,到了这里,照在我手上,如同一个冥冥之中的启迪,我的路途又在哪里?天既生我,必有其途。然而我的路,只有自己去寻找。
我想起了班里的同学,高中最后一年了,明年七月就要考大学。他们假期里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在复习功课?而我在虚度光阴。
第二天清晨,家人都上班去了。我梳洗了,推着自行车出门,去找我的同班同学。隔壁大嗓门的张姨,刚好买菜回来,我笑着问好。
“哟!小三儿!差点儿没认出来!”她一副吃惊的样子,“女大十八变!几天没见,长那么高了,看看这小脸儿身条儿,一眨眼儿的工夫,比你俩姐都俊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再见,心却感到如同一角锋利的冰茬滑过,急切希望自己好看,已经是昨天的事情。我跨上车子,任夏日早晨的清风迎面拂过,去找那属于我的世界。
从此我再没有听到仲山的琴声,再没见他的手在琴弦上舞动。偶尔和二姐的朋友相聚,大家还在一起说笑,如同昔日,只是我的秘密已经深藏心底。
再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跟二姐的朋友们疏远了。听说仲山放弃了音乐而从了政,在省文化厅工作。他们结婚有了女儿。毕业了出国后,再没有见过他们。
近来听说仲山担任某文艺团体头目,常到国外走穴。就是去年的圣诞期间,我跟二姐打电话,她说,“你还记得仲山吧?他们团现在在美国巡回演出,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到不到你那里去。给你他手机号码,他有国际漫游。”
我真的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说话的口气也很陌生,居然很官腔。他再不是我曾认识的提琴手,我也不再是他见过的中学生。聊了一会儿,说了再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仲山,你是我当年的偶像。”
他大笑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哈哈哈!” 他没有吃惊,有些当仁不让,好象早就知道。笑声里,有一点当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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