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霍林河 于 April 21, 2008 22:47:05: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不再接受任何英雄和偶像了，但是童年时心目中的英雄
和偶像却从来没有消失。也许那不消失的并不是偶像本人，更不是那偶像所代表的道德
和人生价值，而是伴随着偶像光环的彩色的童年时光... ...
样板戏中的人物就是这些童年记忆中最富梦幻色彩的偶像。几部样板戏不断地重复播放
着，可是每一次观看的机会还是不愿意错过，无论那场地是小镇中唯一的正式影院，窄
小而又破旧的工人文化宫，还是那拥挤不堪的露天广场。如果把这些故事说给对那个年
代一无所知的人们，他们绝对不会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忍受蚊子叮咬去看那些每一句台词
都已经倒背如流，甚至连每个镜头都可以在脑海里重播的银幕形象。现在连我自己有时
都糊涂了。也许那就是艺术。
九十年代末纽约骑士队的克星，NBA有名的大嘴叉子，印地安那遛马队的米勒说，他就是
喜欢在纽约打球，因为纽约地铁里的老鼠都比许多人一生看过的明星人物还多。几年前，
在法拉胜一家中餐馆里我就做了一回这样的老鼠。吃饭中间突然听到里间传来了样板戏
歌声，那么熟悉，唱得又那么好，几乎可以乱真。好奇的过去一看，竟然真是小常宝的
扮演者齐淑芳，人老了，身材也比想象中的高大，可是奇怪的是从那一天起，当年舞台
上那个五短身材的小姑娘在我心中的偶像地位却失去了光环。
大约是在两年前吧，阳光，老椰子和我在松花江家有幸见到了严伟才的扮演者宋玉庆。
我说有幸是因为至今他在我心中还有着没有消失的偶像地位。与齐淑芳不一样，宋玉庆
的身材似乎不如银幕上的严伟才高大，但是三十多年之后英气不减。我虽然有几分激动，
却不紧张，几杯酒进肚之后竟然能象老朋友一样交谈起来：京剧科班的训练，他和小师
妹（现在的夫人）的恋爱，舞台上下的人生，以及他和江青的接触。当然也少不了艺术。
作为艺术家，宋大哥（他喜欢我们这么称呼他）不但精通京剧，对其它戏曲艺术也颇为
孰知，如数家珍。在松花江那个断了一跟弦的板胡伴奏下（到现在也想不通松花江怎么
能用一根弦拉的五音齐全），用手指敲打着桌板，越剧，黄梅，京韵大鼓，梆子，甚至
吉剧，一边解释一边唱，谈者入境，听者着迷，似乎每个人都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奇怪
的是，唯有在谈到京剧的时候，他是只谈理论，一句不唱。由于送花江曾经告诉我，来
美国之后，宋大哥很少唱京剧，就是唱也是唱传统的老段子，而且多是他老生本行之外
的反串唱腔。所以我也不好开口强求，但是心中实在是想听听那段“打败美帝野心狼”
酒杖人胆，三巡之后忘了客气，结果一次请求就应了，宋大哥应了一声“好！”，正装
其式的站了起来，拽拽衣角，目视前方，一个利索的亮相－“同志们一番辩论心明亮
... ...”真象他讲述的那样，京剧男腔与西方美声不一样，声音的发出要经过颅腔的
震荡。当宋大哥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消失的时候，我却回到了童年的梦想... ...
松花江告诉我，据他所知，这是宋大哥在美国第一次唱这个段子。
写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了老六前几天的算话“人为什么要漂泊？”也许不是想
起，这句话从来就没从心中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