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关东老农 于 January 07, 2009 12:16:55:
身与云飞无际
— 纪念敬爱的周总理
1976年 1月 9日清晨6时许，当起床号声吹响后，大家一如既往地迅速起床、着装、整理内务。片刻后，跑到操场集合出操。我们通常是沿着公路跑一个小时左右。适逢隆冬季节，天气阴沉寒冷，大地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地一片萧瑟。我们属于营直属单位，不像连队那样严肃认真，作风有些松垮，出操时亦常常聊天说话。不知那位说了一句：“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了，昨晚抢修连紧急集合进入战备状态，整晚上都是合衣抱枪睡觉的。”
收操后有半个小时的洗漱时间，这刚好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早上新闻节目。当我托着牙缸、搭着毛巾走向水房的时候，广播里响起了哀乐，而且播放的时间明显比以往几次要长一些。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仔细倾听下面的内容。这时播音员方明用低沉的声音宣读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讣告，传来了敬爱的周总理逝世的噩耗。我顿觉头脑空空，悲痛涌上心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赶紧冲进水房，大把大把地撩起冰冷的水洗脸。这是一个举国悲痛的日子！
应该说人们对总理的离去并非感到十分突然，只是感情上难以承受。尽管没有最高领导人的健康状况公告，但是，自从1974年6月总理住进了北京医院，人们就开始为总理的健康担忧。每逢见到报纸报道总理在医院接见外宾时，同志们就会舒口气：“啊，总理还在工作，身体健康应该是恢复了。”倘若许久未见总理消息，人们就不免有些揪心。直到现在我还对总理在这段时间所主持的重大活动尚记忆犹新。
1974年国庆节，周总理主持了“国庆二十五周年招待会”。除了外国使节之外，这是一个覆盖各行各业、有数千人参加的盛大晚会。当时《人民日报》用了几个版面刊登参加人员名单。一大批在“文革”中被打倒的老干部得以复出，首次亮相于国庆招待会。参加招待会的最小的代表是刚刚在德黑兰亚运会上取得跳水冠军的十五岁的李孔政。稍后，我们看到了国庆招待会的新闻纪录片。身患重病的周总理还是那么坚毅挺拔。当周总理缓步进入人民大会堂的时候，数千人起立鼓掌欢呼。总理的四分钟致辞，数次被雷鸣般的掌声打断，这是发至内心的爱戴！
1975年1月，周总理在四届人大作《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两步设想”：第一步，用15年的时间，即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使我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前列。实现“四个现代化”是《政府工作报告》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也是《报告》的精髓所在。少年时代就立志于中华崛起与腾飞的周恩来，在担任共和国总理的岁月中，一直致力于国家的繁荣富强。在他的垂暮之年，以其全部的信念、智慧和忠诚为中国人民绘制了一份宏伟蓝图。“四个现代化”是总理留下的重要精神遗产。在学习讨论《政府工作报告》时，我们排的河北老兵赵耕田说：“读了总理的报告，就觉得有奔头了，干起活来也有劲了。”
大约是1974年10月，我们部队传达中央文件为贺龙元帅平反，那天同时还传达了中央军委文件为前装甲兵司令许光达大将平反的文件。1975年6月9日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了贺龙同志的骨灰安放仪式。周总理拖着病体为这位“八一”南昌起义的总指挥送行。他对贺龙的子女说：“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周总理最后一次接见外宾是在1975年9月7日。他对罗马尼亚代表团讲：“马克思的请帖我已经收到了。这没有什么！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他坦然地面对死亡！
此后的几个月，报纸上再也见不到总理的消息了！甚嚣尘上的是批林批孔批周公的文章。中国的政治局势进入寒冷的冬天。“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呤动地哀。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就是在总理治丧规格问题上，“四人帮”还百般杯葛！然而，这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共和国总理早已在在人民心中形成一座丰碑。公道自在人心！
周总理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缔造者之一，他长期在这支军队的统帅部担任要职。部队的官兵对周总理怀有深深的感情。在总理治丧期间，通讯班将营里的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搬到主楼前广场。干部战士顶着严寒观看悼念总理的新闻，寄托对总理的哀思。在总理遗体告别仪式上，江青身着男装戴着帽子出现在屏幕上。大家对江青的无礼感到错愕和愤怒！突然听到一声吼叫，转头望去，但见驾驶排的小贾怪目圆睁、满脸涨红，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道：“恶婆子！恶婆子！”江青此举为日后的“四五”运动埋下了一根导火索。我们部队有很多四川兵，经过那个时期，我对川兵极为佩服：他们爱憎分明、敢作敢当！与江青的冷酷无情相反，年过九秩的朱总司令在进大厅前就脱帽，在总理遗体前恭恭敬敬地致上军礼。谭震林、江华等老同志一进灵堂即悲痛不能自己，若非服务人员搀扶，几乎就瘫倒在地上。悲哀的氛围笼罩着大家，许多人泪流不止。一月十五日周总理追悼大会后，我在配套班的黑板上写了一首诗挽总理：“精诚奋斗，耿耿五十七年。共产主义，一生忠心赤胆。艰难岁月尝万苦，幸福日子从未沾！工作啊，战斗，忘却了自己，人民挂心间。祖国宏图亲手画，五年啊，十年。为壮丽事业把毕生贡献。恩如江河流大地，功若日月照九天。一生重泰山。”这首诗在那里放了很久，直到“天安门事件”后，才被配套班长曾长松悄悄地擦掉。
在尔后的一段时间里，尤其是“天安门事件”之后，是“四人帮”最为猖狂时期。中国的政局充满着诡异，一片肃杀的景象。社会上流行着小道消息。我们部队高干子弟很多，消息也就更灵通些。有一天，三连的焦东明遇到我，我们侃了一阵子时局，甚是投机。于是他带我到他的宿舍，神秘地拿出一叠稿子。我一看是《总理遗嘱》，就如饥似渴地读了下去。字字句句打动人心。令我无限感慨、无比激动，以至于泗涕长流。若干年后方得知其作者竟是一位年轻的工人。那时候人们真的希望周总理能留下些嘱托。“天安门事件”后，社会上清查天安门诗抄，首山镇的青年小赵将他在天安门抄的诗词与拍摄的照片偷偷地交给我们部队战士保管，说起来部队还是个保险箱。记不得从哪位战友手里传出据说是邓小平罢官后写给毛主席的诗：“一信寄至主席边，刺配蜀国路八千。高横秦岭家何在，雨阻巴山车不前。本为民众除弊事，岂敢白首惜残年。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以我血荐轩辕。”二连的张国梁悄悄的告诉我，说许世友写了一个顺口溜为邓小平抱不平：“秀才婆娘莫张狂，三起三落本应当。谁敢杀我诸葛亮，老子打他三百枪。”这口气还真像许世友。不过后来证明这些小道消息属实的并不多。但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四人帮”倒行逆施，丧失了党心民心和军心。1976年10月，当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联手拘捕“四人帮”，后，全国人民报以喝彩、给予拥戴！毫无疑问，这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粉碎“四人帮”后的周总理的第一个祭日，各地纷纷举办周总理追悼会，举国上下齐致哀悼怀念之情。诗人用发自内心的爱、沾着泪水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柯岩的《周总理，你在哪里》和李瑛的《一月的哀思》引起广泛的共鸣。赵朴初先生一首《金缕曲 》，尽情抒发这位大德对周总理的思念与赞美：“转瞬周年矣。念年前伤心情景，谁能忘记? 缓缓灵车经过路，万众号呼总理，泪尽也赎公无计。人似川流花似海，天安门尽足觇民意。愁鬼蜮，喜魑魅。古今相业谁堪比? 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雪侮霜欺香益烈，功德长留天地，却身与云飞无际。乱眼妖氛今尽扫，笑蚍蜉撼树谈何易。迎日出，看霞起。”报纸杂志也发表了大量纪念文章，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历史时期追思和缅怀总理的丰功伟绩。
有两个故事令我感慨最深，终生难忘。
1946年1月，周恩来从延安乘飞机去重庆。途中飞机遇到一股强烈的寒流，机翼和螺旋桨上都结了冰，机身也蒙上了厚厚的冰甲。飞机像冻僵了似的，沉甸甸地往下坠，情况十分严峻。机长命令机械师打开舱门，把行李一件一件往下扔，以减轻飞机的重量，并要求要大家背上降落伞包，做好跳伞的准备。当大家正忙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叶挺的女儿、11岁的小扬眉的哭声。原来小扬眉的座位上没有降落伞包。周恩来走到小扬眉身边，解下自己的伞包给她背上。 这不是军事演习，高悬的达摩柯思剑随时会坠落！稍后的“四八”空难中，叶挺、王若飞、秦邦宪、邓发等人乘坐的飞机就撞到了黑茶上上。“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在这生死关头，周恩来把生还的机会让给一个小女孩，把死亡的可能留给自己！这是何等的伟大人格啊！这让我想起历史上一个故事：有一次刘邦被项羽追得仓皇逃跑，刘邦为了减轻马车的载重以便跑的更快一些，就接二连三地把老爸和老婆推将下去。这位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汉高祖在生死关头竟是如此无情、无耻！
1971年4月14日，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接见美国乒乓球队。队员 科恩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总理先生，我想知道您对美国嬉皮士的看法。”
周总理微笑着打量了科恩一眼，瞄了瞄那一头长发，说：“看样子， 你也是个嬉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