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滑台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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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愚人 于 March 22, 2009 08:59:27:

回答: 【其它】文革后期我与四川省委书记的交往 由 阳光 于 March 22, 2009 08:29:36:

愚按:写这篇文章时,本来想提赵公,终于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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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阳光洒在一遍深褐色田野上,四处是被拖拉机翻耕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大地,间杂着绿树和新修与陈旧的砖屋,这是十月十六日,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站在豫北平原上所看见的景象。
  
  这里是滑县,南去安阳市大约六十公里,安阳这个地方使人肃然起敬,距今七十七年前在安阳小屯的发掘,确立了她作为盘庚迁都以后,繁荣的武丁朝中兴之都的地位,我们悠久的文明才有了第一手实证科学的见证。传说中荒淫残暴而又有才华的商纣王王宫所在地朝歌-淇县,就在滑县西二十公里。东北方五十公里外是濮阳市,就是宋辽关系史上最重大的历史事件发生地-澶州,澶渊之盟的和约就签署在那里。濮阳之东有濮城,濮城是春秋初期一场重要的战争-晋楚城濮之战的古战场。中国没有哪个省能比河南这块地方使人的思路更惶惑在地名所代表的历史迷宫里了,可不是吧?我脚下的土地被称为“瓦冈寨”,光是它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更遑论滑县了。
  
  虽然已是深秋,但天气却很暖和,暖融融的阳光下,又带有几分田野的清爽。我们一行是被一个旅游开发商邀请去参观他办的“瓦冈寨生态园”的。这个名字开始时使我十分纳闷:瓦冈寨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熟读通俗历史小说《随唐演义》,或者听评书,看电视历史剧的人没有不知道翟让、李密、程咬金、秦叔宝、罗成所啸聚的山林了,瓦冈寨就瓦冈寨,为什么还来个生态园?及至从县城开车四十五公里抵达瓦冈镇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瓦冈寨只是一个镇,一片房屋间多了一座有飞檐的建筑,上书“瓦冈寨遗址”几个字而已。除此之外,在镇外农田之中新修了一个亭子,所谓瓦冈英雄点将台。我原以为瓦冈寨应该坐落在山谷之中,周围林莽深邃,高树之间有兵持枪矛站岗,可现在的景象多少使人失望,一马平川,毫无曲折遮掩。也许驾车的当地司机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对我解释道,这里原来也有山的,只是地质变迁变平了!我不好意思对司机炫耀自己的地质知识,也微笑地对他说,是个土坡吧?他说是,那就是了吧。土坡也好,大山也好,地质作用变平也好,烧砖瓦铲平也好,反正现在是平地,而且过去也不可能是森林地区,所以学究地讲,瓦冈英雄不应称为“绿林”,却更像抗日战争时期华北大平原上打游击的游击队。
  
  于是才有了生态园区的规划。生态园在瓦冈镇一里多外,已经被圈了出来,大约有两百多亩地的面积。春天时刚种满了各种经济和观赏植物的树苗,在城市呆久了,不免对这些希奇的绿色植物很感兴趣。顺着小道往前走,各色树种不断进入眼帘,有几亩地种满了垂柳,垂柳成活率很高,同行的林业大学园艺博士告诉我,过去人们爱用倒插柳的方法种植柳树,因为是无性繁殖,退化得很厉害,现在植树的柳都是育种的方法了。柳树区旁边是成片的杨,杨柳是老搭档,但杨太贱,观赏意义也不大。也有种了不少中国梧桐,梧桐,是有诗意的树种。有一带种满了合欢树,合欢树的叶子长得很有意思,既像槐叶,又呈羽状,据说一碰她,就会收缩起来,给人以害羞的印象。园区里的紫薇长得很好,很葳蕤的样子。引种的水杉却失败了,博士告诉主人,水杉应该种在水边才能成活,而这里目前还没有水。没有水,作为风景旅游就少了很多乐趣。主人说,他正考虑在园子里挖几条水渠,我问他,是否还得加挖一块池塘?如果没有池塘,这水渠里的水就不会稳定,他说计划要挖。问题是水从何来?豫北地区过去是涝区,现在变成了旱区,幸好地下水尚称丰富,目前家家农民都有深水井供给生活和浇灌之用,所以连年丰收,滑县成了河南粮食产量最高的大县之一,这里产的小麦含蛋白质成分很高。他的主意是抽取地下水补充地上水沟。一问才知道,这里地下水位普遍在30米深度以下,这在华北说来,的确是可以放心的了,因为河北平原的地下水位普遍在50米以下深度。我担心华北干旱形势继续恶化,地下水位将继续下降,这滑县的农业产值将付出更多的代价。主人说,计划还将移种好几亩地的腊梅,这个主意我很赞成,但我也担心将来腊梅的存活。据我所知,中国南北植物的分界点在河南鄢陵,但鄢陵在滑县两百公里以南,是否土壤的酸碱度能让腊梅成活?气温问题不大,因为现在北方逐年变暖,即使冬天过冷,也可以搭棚,但是土壤的酸碱度不好解决(例如在北京,茉莉花存活需要在花盆里使用南方土壤,或者不断地浇药剂),即使腊梅能够存活,是否能够保持她在南方的香馥?我建议主人请林业专家咨询,倘若能解决好腊梅在瓦冈生态园区的生长,那不仅使生态园成为远近闻名的赏花胜地,而且可以运到北京卖大钱。我告诉主人:2001年冬天,我在上海看见腊梅卖,大约半立方米范围的花枝,竟然售价高达100元,而同样在那年冬天,我在成都买的同样大小的腊梅只售10元,如果按照上海当时的售价,一棵腊梅树三四年后起码卖上四、五千元。他作为北方人,大约没有想得这么多。
  
  生态园里虽然还没有蔚然成林,却也充满了绿色的生机,有几只野鸡飞在苗圃里,色彩斑斓,这些野鸡都是自己飞来落户的,司机告之,这里农民都不再打野鸡了,都知道是国家法律的保护对象,希望继续保护下去,让更多的野生动物在这里安家落户。快要离开园区的时候,还在一块菜地里拔了一只大罗卜回家作纪念,据说这是没有使用化肥的蔬菜。我很有兴趣地问司机(他原是瓦冈镇的农民),现在农民是不是家家都有电视机了,他对我说,家家现在都是彩电了。有电脑吗?有!大约有电脑的家庭已占40%,这个数字令我吃惊。司机还说,如今农民只是精神文化生活比你们城里人差,其他方面不比城里人差多少。比如说吃肉吧,农民现在几乎天天桌上都有,而且是自家养的新鲜猪肉,农民更重视新鲜蔬菜,你们城里吃得到么?放眼望去,秋播还没有开始,无边的平野上点缀着不少拖拉机。司机感叹地说,我小时侯还只有驴和牛来耕地,现在大家都用拖拉机了。所以,。。。我正想说,现在空闲时间多了,司机说,你看那路边的老人正拿着凳子准备参加庙会,平时没事打麻将,搞赌博的多,不象你们城里,精神文化生活丰富。我注意到正在晒花生的人里,老人和妇女比较多,就问司机,是不是现在年轻人都跑到城里打工去了?他说是,现在家里人很清冷,一年就两季耕种,还用拖拉机,花不了多少气力,年轻人都走了,家里怎么不冷清?
  
  行驶在柏油马路的归途中,不禁感叹到这些年来,农村的变化确实很大,中国的富强端赖农村的现代化,如果农村能够继续目前的状态发展下去,再过二十年,中国就可以真正挤身于先进国家之列了。但是,生态环境的未来隐患却不能不预先考虑到,干旱,依赖于能源的现代化必须引起国人的警惕。
  
  中午在县里一家大餐馆里和旅游局领导、城关镇镇长等会餐。餐桌上摆的东西很丰富,据魏局介绍,滑县的饮食在河南省很有名,滑县人之好吃,来源于滑县这个地方,历史上曾经是黄泛区。黄河在西汉以后,曾经几次在附近改道,留下了大面积的泥沙冲积层,人们经常逃难,于是不想留下房屋住宅家业,从而滋生了财富装在肚子里这个最保险的想法。同时,灾难以后的黄河冲积层也给重返家园的人们以丰收的还债,因而在物质上也满足了肚皮的需要。
  
  两汉时,滑县称白马县,属东郡,曾经是羯鼓声声,硝烟弥漫的战场。东汉末,就在这一块开阔的平原上,曹操先在东边濮阳之战里击败吕布,而后在这里救援被袁军攻击的白马城,关羽阵前以快马急斩袁绍的骁将颜良,从而大败袁军,也奠定了他在三国史上勇将的地位。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滑氏为垒,后人增以为城,临河有台,故曰滑台城。”故滑县又称滑台。南北朝时,这里几经战火的锤炼。就是那位临死前留下名言:“自毁长城”,曾经为刘裕攻下洛阳、潼关,纵横中原的南齐名将檀道济,率少量军队从山东寿张(今山东东平西南)出发,往救被北魏大军重重包围的滑台,前后三十余战,宋军多捷,当进抵山东历城(今济南)附近时,被魏将叔孙建抄后方接应粮草,不能再前进,而此时滑台已被魏军攻下,魏人遂合数军将檀道济军包围,军粮完全断绝,在危急时刻,檀道济表现了惊人的镇静和勇气,他命军士将米粒铺在沙上,伪装余粮,又命军卒披甲执锐,自己却乘舆便服,谈笑风生,泰然若定,引军徐徐而还。魏军见状,疑有埋伏不敢进逼,檀道济于是毫发未损地率军南返。
  
  正沉思在滑县的往事时,旁边魏局猛然碰了我一下,说:“尝尝这个我们道口镇的烧鸡!”,我才定了下神,瞧见桌上摆了一盘散开的烧鸡,这烧鸡据说是用土鸡做的,应该很香,我吃过符离集的烧鸡,也吃过德州的扒鸡,却还是第一次吃这道远近闻名的道口烧鸡,烧鸡颜色酥黄,口感是咸鲜嫩,和符离集烧鸡接近,比德州扒鸡好。又上了一盘黄焖鱼,味道很不错,比在北京大饭馆里的好多了。然后又每人分了一块扇形的“披萨”,其实不是披萨,样子和披萨非常相近,里面夹的是肉末和蔬菜,叫做“壮馍”,无论从咬嚼馍的口感,到肉末的滋味,都比披萨为佳,这个壮馍是滑县烹饪的杰作,相信吃过壮馍的人不会再光顾大城市里的美式披萨店了。
  
  在返回北京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以前河南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太好?不错,河南耍猴,讨饭的多,总觉得河南这地方枉自为中原文明故地,以为河南的饮食比较差劲。前年去温县、洛阳、焦作、郑州一趟,在饮食上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震动,原来河南还有这么多五光十色的菜肴,尤其在郑州那晚的餐会,比我在北京、上海吃过的菜肴好多了。今天在滑县使我再次体会到了河南饮食深厚的潜力,联想到以前另一个疑问:北宋时开封真那么繁华么?《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场景是真的么?开封就在滑县南九十公里,滑县现在夜夜笙歌,小吃琳琅满目,开封那时怎么会做不到?那时黄河就在开封以北十里流过,汴水紧靠城南,两河以充沛的水量滋润着这个一百万人口的城市,黄河改道后肥沃的泥沙提供了开封饮食丰富的物质基础,开封能不繁华么?现在黄河业已远去,汴水早已湮没,秋阳夕照之下,饮食,还有文化所萦系的,还是水,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10/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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