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后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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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关东老农 于 October 08, 2010 20:33:37:


我接触的第一个后门兵是到我们公社征兵的三连战士贾新贵。他身材魁梧,有着一张胖胖圆圆的脸庞。第一次见面是在公社的大院里。团委书记薛天智将我介绍给贾新贵,我们在一起聊了十几分钟。入伍通知书发送后,他又进行家访,与我父母进行了简单的谈话。当时听公社武装部长王军说,小贾的父亲是本溪军分区司令,他是一名高干子弟。

入伍后渐渐地了解到在1971年兵中有一批是后门兵。当时是为了躲避上山下乡,一些有门路的干部便将子女送到部队当兵。我营属于技术兵种,因此就聚集了更多的后门兵。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些人大都显得老练成熟、自信、反应快,而且消息灵通,他们之间往来要密切一些。这里面有出类拔萃的,也有吊儿郎当的。

我们配套排保管班班长杨远军也是71年后门兵,他父亲当时在沈阳装甲兵司令部任处长。杨班长上过高中,有时手里拿着几本教科书,在库房中闲暇时还会做上几道代数或几何题。我们排最较劲儿的活儿就是卸车皮。我还记得第一次卸车的经历:傍晚在火车站甩下了两节车皮,我排兵分两路,一部分在库房卸车,另一部分到车站装车。在车站第一道程序是将二节车皮解开。杨班长一边解钩一边告诉我们:“这叫詹式钩,人们都以为是詹天佑发明的。其实这是詹姆斯钩,是外国人发明的。”第二步是将六十吨重的车皮转移到可停汽车的站台旁边。一个人跳上车去掌控刹车闸,二个人用撬杠沿着铁轨撬车轮,其他人使大力气向前推。等车皮到达方便位置就可以卸车了。最累的活儿要数扛电瓶和履带销子,重量分别为80斤和120斤。两个人抬就太轻了,一个人抱就感到有些分量了。一节车皮卸完,大家的衣服也都湿透了。不过干这等重活儿也很痛快。通常股长、副股长和助理员们也都参加,大家可以大声地吆喝、开玩笑。活干完了,还可以到厨房去吃一顿夜宵。

为了减低同志们的工作强度,杨班长就动脑筋想办法,搞一些小革小改。还记得在保管班库房里,杨班长带着大坤等人做抓钩,插钢丝绳。他的小革新使得吊车更大地发挥了作用,大大地降低了同志们的劳动强度。

我退伍时杨班长正在沈阳休假,他特地赶回来为我送行。我们在保管班的办公室里抽了两包烟,聊到深夜。从畅述过去的友谊到今后的前途、提干、找对象等等无所不谈。其实在共同生活的三年中,我一直对杨班长敬而远之。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他是老兵,总有些敬畏;其二,他是干部子弟,自觉不自觉地拉开了距离。后来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杨班长如此义气,真该和他多多亲近才是。这是一位值得我怀念的兄长!

在后门兵中,一连钱进的老爸官阶最大,时任北京军区装甲兵副司令。钱进的个头不高,猴瘦,还有些水蛇腰。我们曾一起去刘三家子大队搞社会调查,走访一些知识青年。他人很随和,绝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我倒是从他那儿蹭了不少的好烟抽。半年后,有一次碰到他,他嬉皮笑脸地对我说:“你还记得养鸡场的那个漂亮姑娘吗?嘿嘿,她被人搞成大肚子了!”

三连的刨工于强则是地道的八旗子弟。他爸爸是鞍山警备区参谋长,他弟弟在二连当枪工,负责高射机枪的维修。我曾趁着他们试枪的机会,在东山靶场玩了一把机枪扫射。于强近视,上班时总要带一副近视镜,人们便呼之为瞎于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营里举办足球赛,赛场上奔跑着的都是城市兵,农村兵是没有会踢足球的。于强担任三连的守门员,赛场上他 反应敏捷、身手矫捷,还不时地哇哇怪叫。他要抽好烟,还常常下馆子。那几块钱的津贴费哪里够他花。于是他就偷钱。那个年代部队的津贴不高:当兵第一年拿6元,第二年7元,第三年8元,第四年10元。8年的老兵可以拿到32元,比每月挣52元的排长还要富裕。因为军官要交伙食费,要买价拨皮鞋,家属来探亲也要交伙食费。去掉这些开销后,排长的收入甚至不如老兵了。那时候就是二元钱,含金量也很高。战士丢了钱,就去指导员田宝发那儿告状。田指导员说:“你说他偷了你的钱,他怎么不偷我的呢?”不幸的是田指导员打了自己的嘴巴。有一次田指导员去水房洗漱,把上衣放在连部。结果被于强逮个正着,一下子就掏走了十几元钱。

二连的事务长周阿毛十四岁参军,提干时也就十八、九岁。在全营流转着阿毛的一则笑话:当他第一次成熟、成为一个男子汉的时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惊慌失措。一大清早就提着床单去卫生所找楚医生。可怜兮兮地说,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务必要救救他。待到楚医生搞清了原委,真是哭笑不得,一顿臭骂把阿毛轰了出去。

我们排的赵耕田和赵进友则是另一类的后门兵。他们来自河北蠡县农村。当地的一位前辈曾参加高蠡暴动,后来在部队任职,驻军丰台。他把家乡的十几名农家子弟送进了部队。赵耕田年龄偏大,显得老成持重,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大哥。每逢平整土地或是挖水渠的时候,夏指导员总是把关键的、讲究门面的活儿交给赵耕田和赵进友,这两位老大哥总是把活计完成的漂漂亮亮。有一次赵耕田和司务长老驴闹别扭,在食堂里吵了起来。这时候我们营直的几位蠡县兵都冲了过去。这可是朱老忠的子弟,一个个身强体壮,说不定还练过几手拳脚,吓得平时作威作福的老驴立马就软了下来。这次两位赵兄狠狠地打击了老驴的嚣张气焰,让大家感到十分解气。1976年赵耕田和赵进友转业到北京,我们在辽阳火车站洒泪而别。1982年初,在去石家庄报道的途中,我去北京天坛公共汽车公司找耕田兄。遗憾的是他为了解决妻子的户口问题,与人对调去了天津工作,从此便与这位尊敬的兄长失去了联系。

我所经历的第二拨“后门兵”潮发生在1977年春节前后。打到“四人帮”后,叶剑英主持军队工作,军队在稳定政局上起到了重要作用。不知是从哪个军区开始,部队干部纷纷将子女送进部队。采取的方式是系统内部相互安插,比如清源基地的子女进入独立营,而我营的子弟去清源。

我们营的家属楼就在部队的大院里,孩子们也经常和战士们在一起厮混。像游政委家的游泳、任助理家的小铁子都是高中生了,个头也有一米七、八,我们也拿他们当大人一样对待,经常在一起扯皮聊天。不过像孙玉书副营长的小儿子“老狐狸”和骆副政委家的骆宾还都是个孩子呢,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老狐狸”的外号是他爸爸送的,得益于他的聪明机灵,当然也包含着孙副营长对小儿子的溺爱。有一次“老狐狸”到我们班的休息间来玩,景维来用糖纸包了一块肥皂夹辣椒,想尽办法让“老狐狸”上了套。辣得这孩子连哭带闹,跳着脚地把景维来骂了一顿。景维来哈哈大笑,说:“你就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我这个好猎手!”骆副政委原来是二连指导员,因此无论是他还是家属都和二连走得比较近。二连的兵逗骆宾玩儿,连教带哄地帮他编出一个故事:一个晚上全家都睡觉了,骆宾蹭地从床上窜了起来,爬到窗台上去睡。他爸爸问:“你干嘛要到窗台上?” 骆宾说:“床上没有地方。”“这么大的床怎么就不够你睡?”罗兵说:“有地方你们干嘛还要摞起来睡?”这个故事一经流传,不管谁逮住了骆宾,就让他复述一遍。这孩子也愈发添油加醋:“那天晚上都把我弄成小感冒了!”

在这场后门兵潮中,我们营大约送走了20多个孩子,大的有如游泳、小铁子,小的有如“老狐狸”和骆宾。我们股长一直为自己的文化程度低而遗憾,他强烈希望孩子们能够多读几年书。但是最后还是挡不住诱惑,将大伟送到清源基地。那时候大伟才十四岁,到了部队的第一个晚上就尿了床。当时将孩子送入部队,目的还是为了躲避上山下乡。可是后来形势的发展,证明此次后门兵着实耽误了不少孩子的前程,因为到了1977年10月底就宣布恢复高考了。否则像大伟这样的孩子就可以在80年代初参加高考了。不过这批后门兵后来在文艺界还是涌现出不少的名人。1991年我乘出差之便,到大连基地看望孙股长等老首长。在基地大院里遇见了骆宾,这时候他已经是有着十几年军龄的军官了。

这拨后门兵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应,以至于中央军委向全军连续下了三道命令,停止招收后门兵。就在军委所规定的截止期的前一天晚上,沈装又用卡车送来了一批子弟。透过窗子看到篮球场上站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穿着一身肥大的军装,一个个就跟打锣的似的。在历史上,我军的确有小兵的先例,诸如红军时期的“少共国际师”;曾七次担任国庆典礼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