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遣】 货卖识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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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关东老农 于 August 02, 2015 10:02:22:

货卖识宝家
搞收藏,耗银两,如何使得收藏得以持久发展?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以出售藏品来维持收藏,除非你有大块的真金白银做后盾。读书人羞于谈钱,只谈收与藏;做买卖,有失风雅。换个角度想,倘若没有卖家,收藏的源头在哪里?收藏的循环岂不掉链子了吗?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何须回避?在这个重要节点做些探讨和交流大有裨益。

对于大收藏家,你让他去卖宝贝,简直就是要他的命。诸如石呆子之于那几把古扇子,张伯驹先生之于《平复帖》,徐悲鸿先生之于《八十七神仙图》,那种痴迷,是不能用品味与追求来解释的,那是信仰。宝贝引来杀身之祸,张伯驹先生的态度是不要命也护宝!可是一旦时机成熟,却慷慨捐出,啥境界呀!马未都先生在不同场合声称最终要将“观复”捐出,这位大家虽然拥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至今还睡在当年结婚时的那张半大的双人床上。等到马先生捐出“观复”那一天,老农会击节赞叹:圣贤风范啊!

惭愧呀!老农就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敢望圣贤之项背。搞收藏,附庸风雅、找点乐趣、打发时间、也想赚点油盐酱醋茶的钱,听着有点俗!咱一介寒儒,面皮既不够薄又不够厚,总得食人间烟火不是。现在还有一份工作,任性时也喊不差钱,嘿嘿,瘦驴拉硬屎!未雨绸谬,万一到了那一天,菜已经炒到八分熟,该撒盐了,嘿,不巧盐罐子空了。大喊一声:“老伴呀,赶紧去卖一张明信片再去买盐!”无奈远水解不了近渴,莫不如趁早把买油盐酱醋茶的钱准备好了。

有一个高招:搞收藏伊始,先把领导拉下水,夫妻同行。十字坡下卖人肉包子的菜园子都搞夫妻店呢,和谐呀!你说这两口子谁的购买力更强?你懂的!家家如此,不言自明。 这就免去了为咱花钱多少而产生的唠叨。也曾有过一咬牙一剁脚,买个千儿八百的东西,可那些都属于领导的项目,不能算成我的开销。而自己更多是停留在青松岭上钱广老婆的水平:小的溜地橈扯一点就算了。

专项收藏的一个目标是收集《时代周刊》封面的中国人物 — 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蒋介石等。最低目标是收齐一位人物的封面画像。当然,如果哪天遇到玉帅的戎装照,最低目标就立马实现了。便宜,1945年9月3日蒋介石那本3元,1983年9月26日邓小平那本0.5元。尽管如此,日积月累,林林总总的项目开销还是蛮大的。因此,“平帐”这个概念很重要。为了平帐,必须豁得出去你喜欢的硬家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可持续发展,更好的东西在后面等着你呢!一年下来,收支平衡,还落下一堆破烂儿。对于那些看着闹心的物件赶紧低价处理,刚入道时曾花费50元买了一盒500多张首日封,后来看到就闹心,平帐后30多元就卖掉了。仅就单项而言,亏了,综合看那就是利润。尽管是蝇头小利,身上没有包袱,何况还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呢。如此便底气十足、精神抖擞地去收破烂儿了,这不就构成良性循环了吗?

按既定方针办,在网上注册了一个户头,做起了小买卖。君不见《正红旗下》的爷台们 — 福海二哥除外 — 尽管穷到靠典当过日子,还是捏着半拉眼角瞧不起买卖人。咱也是八旗子弟,逃不出那穷酸的窠臼。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上街去卖柴禾,到了柴草市,我离柴禾车八丈远,羞于讨价还价。现在好了,在一个虚拟空间中,人们还戴着一个假面具。在网络买卖场,讨价还价,锱铢必计;回到三维空间,慷慨大方。好可怕呀!现代网络科技的发展对人们的生活方式产生巨大的影响,温情脉脉地撕裂人性,加速异化。

“学得屠龙术,货与帝王家”,这是多少代士林的最高追求。老农胸中没有连横合纵术,可是大棉袄里怀揣宝贝,货卖识宝家。可惜!坐而论道, 头头是道。一下河,呛口水,市场是无情的。本来自己认为是宝,可楞是卖了“道撅”。比如说有一张盖有1846年邮戳的红便士,信封上火漆印尚在,无人问津;几张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印花税票,够老了吧,铩羽而归。明珠暗投,空怀荆蹼,这识宝人都哪里去了呢?

其实,宝贝并无绝对标准界定。某物某甲弃如敝履,某乙却奉若至宝。困长春的时候,一个馒头就能换一只金鎏子;一袋面就能换一座小楼;伪皇宫遗散的字画连个苞米面大饼子都换不来。啥是宝哇?粮食!在东北农村有着“人生三宝”的说法:“丑妻、近地、破棉袄。”营口海城地震期间,在帐篷里聊天。曹助理说他们沧州老家的说法是“丑妻、碱地、破棉袄。”有战士问为何丑妻是宝?曹助理答道:“林冲要不是老婆长的漂亮,也不会误如白虎堂。” 丑妻是宝,历史多有验证:齐宣王的无盐女、诸葛亮的黄月英,当然还可以举出现代诸葛亮的例子了。可惜,这是咱们农民意识而非普世价值。君不见达官富贾不知疲倦地更新老婆、包养小三,或许是“糟糠”人老珠黄,脸上已呈包浆。男人搞收藏好哇!喜旧厌新,尤其是喜欢那层厚厚的包浆。“武大郎养鸭子 — 什么人玩什么鸟”。 茫茫人海中,总有那个识宝人,搞收藏,得,源于缘;传,亦源于缘。

话说那一天老农晚了一个小时来到一幢略显寒碜的平房,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在阴暗而狭窄的走廊的一个木架子底层,一个脏兮兮的纸盒子里盛着被翻弄了不止八次的凌乱书信。这是二战美国士兵的家书,老农不禁大喜过望,如获至宝。一则钟笑炉先生开示:“集邮的最高境界是集实寄封”;二来老农当了几年大头兵,造就了一生的军旅情结。这是中士约翰于1942年至1946年在亚洲战场写给其父母的信件。可分成三个形态:一是原始打印书信,二是手写体书信,三是其母将每一封手写体书信用打印机打印出若干份,“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我花费了10余天将其对号归类,总计约60多封,有信封的大约40余封。


在网上墓园老农找到约翰的简要资料:他生于1922年10月12日,卒于2001年7月15日。珍珠港事件后,身为俄勒冈大学学生的约翰投笔从戎。在加洲的沙加缅渡受训后,分配到远东战区总司令部从事通讯信号加密工作。发信地点主要集中在印度尼西亚群岛、马尼拉和东京。从发信的频率看,每两周一至二封,由此推算,这仅仅是家书的一部分。

圣诞节期间,老农仔细地阅读那些打印件,试图从中找出象《雷锋日记》那样闪光的语言。可惜,总感到当年的小伙子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给我印象深刻的只有几封:浓墨重彩地描述了1945年815之夜美军军营的狂欢;轻描淡写地叙述了1945年9月3日日本签订投降书的准备工作;细细点数拿到手的拖欠了一段时间的津贴;丰盛的1945年感恩节军营菜谱。阅毕不免有一丝丝的遗憾:数量太少,后勤兵没有真刀实枪地打拚过,看来编辑《烽火家书》的打算落空了。曾有过这样的事例,一位女士在清理其父遗物时,在车库的一具铁皮箱子里发现了1000多封信。都是她爸爸在欧洲战场上和战后驻扎在德国时写给其女朋友 — 这位女士的妈妈的信。这位有心的女士将其整理出来,集结成册,出了一本书。

鉴于这些信件没有收藏价值,老农便决定将其用于平账。新年过后,抛出六封为一个单元,投石问路。市场反应很好,买家要一些折扣就拿走了。老农参考这个单元的成交价将要价做了适当地下调,又上传两个单元,不久就被一买家原价购买。踩到点儿了,该喘口气了,再换一个新的类型上去做市场调查。直到3月初,又重新上了一个家书单元,没几天就被买走。在邮寄过程中,老农猜测这位戴安娜也许就是和传说中的中国大姐 — 年轻人嘴里的中国大妈 — 类似的人物。据说中国大姐猛,只要见到哪儿有排队的,就吩咐老公:“老头子,在这给我盯住了,前面的人买啥你买啥,他买一个你买仨!”美国大姐也不逊色,有一次老农是奔着二十世纪初的立体照片去的,心里盘算着准能挑出十张八张的有意思的,可是前面的一位美国大姐竟然把一千多张全部包圆,哎呀,两元一张,真猛!老农多次遇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姐,气儿都喘不匀了,拄着拐杖排队。拍卖公司的伙计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估计心里冒坏水:“大妈耶,可劲儿买,几年后到你家搞拍卖就会更丰富一些!” 美国大姐购买力强,这可是好主顾啊!老农告诉她回头咱还有货,于是又上了两个单元。此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位德国买家两个同时买,不过得有折扣。不行,老农得留给戴安娜大姐。她果然没有辜负老农的期望,接连拿走三个单元。不过她的一封回信却老农我目瞪口呆。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不知道是否会继续买下去。事实上,这些信是我父亲写给爷爷奶奶的。你所出示的约翰简历是我亲手撰写放到网上墓园的。手头这些已经足够和亲友们分享了,我把这些信放到 《二战档案》上,可是人们似乎没有兴趣去读。我所关心的是你如何得到这些信件的,我估计是从继母那里流传的。”看到信后,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我收购过来,也许拍卖公司最后会将其丢进垃圾箱,那就永无天日了。无论如何,老农也得争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老农回信写道:“真的很抱歉!我在出售令尊的手笔。但也很高兴地遇到了他的女儿,我手头还有一批信件包括约翰的入伍申请书,我将一并无偿奉还。这些信件是在一家遗产拍卖过程中所购得。”随即老农以最快的速度将包裹寄出。

戴安娜回信道:“谢谢你的馈赠!近一年来我家只有舅舅与妹妹去世,他们不可能保存这些信件。能否告诉我详细情况?顺便提一下,我表妹水晶和你在同一公司工作,不妨打个招呼”。对于她的问题不难回答,自从搞收藏以来,老农便有详细记录,其中包括地址以及能够找到的户主名字。不管东西好坏,那也是一位老人的一生收藏。记下他的名字,表示一种尊重,也是记录传承关系。可是对这位大姐竟然知道老农的工作单位,还着实让老农吃惊!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水晶大妹子来找老农了。其实在超净间里我们的工作区相毗邻,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看她人高马大的,我一直以为她是俄裔呢。

老农问道:“您和戴安娜是什么亲属关系呀?”
水晶说:“我姑姑是她的妈妈,也就是约翰的第一任太太,他们共生育了三个女儿,戴安娜是老大。”嘿,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戴安娜今年贵庚啊?”
水晶稍加思索道:“我今年53,她比我大12岁,今年应该65岁了。” 瞧瞧!可不就是美国大姐嘛。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家庭主妇, 先生是个飞行教练,前些年才搬到尤劲的。”
得问点关键的:“戴安娜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工作呢?”
水晶大妹子笑了:“信封上不是有你的名字嘛,她就上网查,结果搂出这些论文来了。你看,这不是?”

其实老农自从到了美国后,对工资单的的兴趣远远高于论文,俗!?尤其是上了年纪后,什么理想、抱负、事业,与我何干?那是孩子们的事儿了。本来就是个庸才,怎比得张益唐先生在这个年纪还能做出傲人的成绩,那是天才啊!海外华人的骄傲!咱不行,咱同胞厉害呀!咱不行,咱同事行呀!本部门的几个年轻的华裔项目经理惜老怜贫,发表论文时总拉老农去当南郭先生,老农心里还是记着这份情谊的。看着那标题下面白纸黑字也有咱名字,老农也不由得感到惊悚!网络世界,毫无隐秘可言。过去说三尺之上有神灵,现在是咫尺之间有网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慎独!慎独啊!

接着水晶点开戴安娜给的链子,老农所熟悉的信件平平展展地排列起来。大标题就是1945年8月10日约翰写的句子:“We Dood It!”突然,我的眼睛有些潮湿了。戴安娜生于1950年,14岁时父母离异,约翰去世后,戴安娜手里或许很少有其父遗物,就是网上墓园的那张照片,也显得破旧斑驳。现在她找到了爸爸的手书、奶奶的打印件,能不如获至宝吗?她就是这批信件的真正识宝人。

2015年清明节前夕于哥伦比亚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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