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农场回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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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CANADAGE 于 September 12, 2015 09:15:54:

回答: 劳改农场回忆(2) 由 CANADAGE 于 September 06, 2015 07:56:14:

(3)
离开劳改系统前,我一直在浩门农场。不同于海南、海西的农场,这里是祁连山下的农业区,跟附近的农村、工矿、城镇比邻而居。现在青海旅游炒得很热的门源油菜花海,那大片的都是农场的油菜田啊。副业一队榨的菜籽油,有油以来,就一直是外贸收购,出口日本的。

浩门农场,是刑满就业职工为主的劳改单位,只有一两个犯人大队。离服刑的氛围远一些,这些就业职工的公民意识似乎也强一些。所以,副业二队干部食堂的炊事员(吴X)亲热地跟我拉老乡,他是连江的海盗。这里颇有几个人物。特别是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刑满就业人员,张扬得很。副业二队的缝纫车间,十来台缝纫机整天忙碌。总裁缝(李XX),据说是青海省第一把剪刀,原来在西宁西大街百货公司的呢绒柜台部。附近厂矿的人求他做衣服的,都是口称师傅,双手点烟的姿势。他老爱跟我吹,当年给苏联专家夫人量衣服时,把人家大奶奶拨拉过来拨拉过去的事。另一个是扬州剃头师傅(徐XX),手艺多好,我不好说, 反正自己头梳得油光水滑的。下了班,就提溜个小工具包,跑到附近铜矿给人理发挣外快去了。还有油坊、酒坊里的几位大拿,也不得了。但最传奇的是个电工(梅XX),广东人,我在那几年居然没见过他。因为他一直在跑。抓回几次,跑几次。跟“打不死的吴清华”似的。最后一次从广东边防抓回来,是在房间里又用水泥预制板搭了个小屋关里面。最后还是又瞅空子跑了。那次追缉的时候,我们半夜上山,我后来累晕过去,摔倒在地,额头至今还有一道小疤痕。后来,听说他到底成功地偷渡到香港了。

工作中,还接触了青沪机床厂的就业职工。那些人就更牛逼了。上海迁来的劳改厂子。在城市工厂车间服刑的条件,比牧区农场大田的犯人条件不知要好多少。单说劳保工作服就比农场的黑棉袄破棉裤强出百倍。再加上上海人会打扮,他们当年在西宁社会上迷惑了不少女青年。他们技术是好, 四车间在文革备战期间还奉命造过自动步枪, 王XX跟我吹打了多少多少子弹。上海劳改单位的干部,好像政策性要强许多, 而这些就业人员的公民意识更厉害。敢跟管教干部吵架、写大字报;还因为人大代表选举的事情,集体闹过事。这在青海劳改农场的秩序里,都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说到劳改秩序,就不得不提到严打后,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送上来的先后几大批青年犯人的故事。(我已离开,这些故事都是听来的)。

押到青海之后,已经觉得很委屈了。还要从西宁再往牧区劳改农场走,真受不了啦。出发那天,骚动起来。几十辆大巴排队等着(大巴唉,比我们那时条件好多了),拒绝上车。更有甚者,跑到车顶上,大喊大叫“劳改犯万岁”的。押解的包团长急了,站到机枪边,准备伺候。最后改造处的干部好歹把事态压了下来。如果打死在警戒线内,真会有点麻烦。要说独立师的部队,干这事,绝对干净利落。文化大革命中,一个早上, 青沪机床厂的一个犯人,爬到高高的烟囱上,坐在上面叫板要与干部对话。劳改局军管会的军代表命令三分钟内必须下来,否则就地击毙!那厮居然回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随即枪响,应声而栽, 从烟囱里秃噜下去了。

再说这批分到各农场的青年犯人,普遍抗拒改造,不出工。我弟他们那里,据说是多日劝说无效后,动员了几十个年青干部和工人,带上口罩墨镜,再用围巾蒙面,手提镐把,冲进监房劈头盖脑地一顿胖揍。最后,这帮鼻青脸肿的,才终于加入了大田干活的行列。但是,

(此处引述网文,绿洲遗老,“我在劳改农场二十年”, http://bbs.tianya.cn/post-no05-142822-1.shtml, 讲的是那批人在德令哈农场的故事):

“可是这些新调来的犯人的绝大多数是刑事犯,年轻又好逸恶劳,还讲吃讲穿,远没有当年的反革命犯好管。所以这些犯人一来就闹出了好多事情,而有的事还非常地不好。

首先是不好好劳动,出工不干活或干活就胡来。你安排平地,他可以不分高低的在一个地方乱挖一气,地不但越平越不平,还弄出许多大坑小坑;你安排除杂草,一开始不认识,他便草苗不分地乱扯。后来又偷懒,总干不好。这就辛苦了管生产的队长和生产员,你总是要跟在这些年轻犯的后面,检查纠正。

二是赌博。坐牢监嘛,当然难过,度日如年。为了消磨那冬天的漫漫长夜,新犯人便赌,有时午休时在工地上也悄悄地赌。用卜克牌赌苏哈、推牌九。从输烟输糖开始,发展到输衣服、输日用品等,什么都输,没有就打。把一个监狱弄得乌烟瘴气。队上虽查得严,但赌博还是时有发生。
在三、四大队还出过这样的事。几个北京犯勾在一起,装病不出工,在监里大打出手,凡不听他们的话,不跟着他们闹腾的都要挨打。号子里的食堂本来都是以中队为单位分开的,他们不管,看那个灶的饭好就去那个灶吃。有一次,他们嫌生活差,还在监狱里闹事,敲着洗脸盆、吃饭缸子大闹,还把做饭的给打了。做饭的惹不起,只有向干部汇报。干部急了,便弄起几个来整。不想几个刚刚当干部的小娃娃(都是本场子弟)不知轻重,整过头了。把一个给弄残了,……。结果、小C四个都糟了,被判了一年到一年半。”

中国长久以来,就有地域歧视的不好习惯。没想到这个东西,在这批分别来自北京和上海的犯人中间,得到了畸形的放大。在我父亲的回忆录里, 这样记道:

“这个队的犯人大都是来自上海市,是当时打击社会上严重刑事犯罪的那批产物,这伙人年纪轻、恶习重、好吃懒做、油头滑脑。有的软硬不吃,是上海有名的社会渣滓,他们善于拉帮结伙,愿为朋友两肋插刀,有玩世不恭的思想,多数管教干部都对这伙人感到棘手,认为是块最难啃的石头。后来,根据生产需要,队里又插进了从北京调来的一批年轻犯人,这其中有不少是革命家庭出身的子弟,他们看不起上海小瘪三,自恃清高,常用语言刺激上海犯人,有意进行挑衅。在发现了这个苗头后,我们及时加以教育,并采取以下有力措施….”

下面再抄一段德令哈农场的:

“还有就是犯人打架。收工之后的监里,就是犯人自己管犯人。除冬训之外,管教们很少进去。1978年就发生过一起打群架的事情。这是一起北京犯人和上海犯人之间发生的大规模群殴事件。大约有几十名犯人卷入了这次打群架。起因还是缘于赌博。在平时的赌博中,北方的老输,心里气不过,就想找机会报复上海犯人。要真打,北京犯人少,还是得吃亏。所以这邦北京人先将铁铣把弄短,然后放在棉衣内带进监狱。而且事先明确分工,三个人为一“战斗”小组,两个人抓着对方一个人,第三个人就用短木棍敲小腿。果然,初一开打,上海方人多还占有优势。不久,对方的敲腿术便显出优势来了,敲倒一个往边上一丢,再去对付第二个。很快就把上海犯人打得鬼哭狼号,抱头鼠窜。其它犯人也在一旁敲起脸盆起哄。事发后,大队进去了十多个人,才控制住事态,将打架的犯人驱散开。事后检查,伤了十多个,最严重的两个是被打坏了小腿骨。肇事者自然跑不掉,加刑的加刑,禁闭的禁闭。

但从此之后,加之政策变化,内地人犯就很少往青海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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