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 文化】聊聊成都人的闲适和泡茶馆



所有跟贴·加跟贴·论坛主页

送交者: 愚人 于 April 15, 2016 19:27:06:

我们不说四川人,说成都人,我了解,主要是热爱生活,特别讲究吃,但和广州人讲究吃不同。成都人的讲究吃在于使用最平常的食材来做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并不是广东人那样,要吃特殊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些菜根和茎之类,如罗卜皮、白菜根,卷心菜茎之类被外省人,尤其是北方人扔了的蔬菜部位,成都人,也包括四川人都要收集起来,制作泡菜、凉菜之类。有些还特别好吃,例如泡罗卜皮就比泡罗卜本身还脆,还好吃。

此外,四川人能吃苦,但成都人却很喜欢闲适,甚至有些懒,这是我对自己家乡人的批评。喜欢海阔天空地议论,原因可能是坐茶馆坐出来的,这一点重庆人(从文化上应该是四川人)好一点。

文革前(也许到现在),全国茶馆最多的地方就是四川,各个乡镇都有。闲适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四川城镇人,在茶馆里可以一泡就是一整天。我老家院子外面有家民国以来成都规模最大的茶馆,大约最大可容千人,包括楼上楼下。五十年代时,那茶馆早晨5点钟就开门了,第一批顾客都是常客,饿着肚子就进来喝茶,喝到七八点钟,就买点稀饭包子小菜在茶桌上吃,中午也在茶铺吃,外面有小厮送来,一般都是简单的菜肴,这样一直喝到晚上,持续最久的可喝到茶馆打烊。或曰:哪有那么多钱买茶叶?这种老茶客都和茶博士关系很好,而且即使不好,按照旧社会传下来的规矩,是不能撵走茶客的,掺茶的工人一遍又一遍地掺茶,直到茶碗里的茶水都白了,只要茶客愿意,就得继续掺下去,一碗最便宜的茶多少钱?当时是3分钱,次之是5分钱,称为“三花”,三花就是当时定级为第三级的茉莉花茶,是茶客最欣赏的茶,因为它可以泡很多次都还有茶味。绝对比北京的香片好,北京香片里茉莉花朵是去掉了的,第一次非常香,但泡不了几次便没有什么茶味了。除此以外,还有8分钱、1毛钱的二花和一花,那是茶客有钱邀请有点地位的人谈事时要的茶,最贵的大约是15分的蔷薇花茶(现在已经没有卖这种茶的了),非常香,而且香味完全不同于茉莉花茶。此外还有外省的龙井、毛峰、碧螺春,价格不等,但这类茶只在著名茶馆或茶楼,比如春熙路的宜春茶楼(始建于清末,至八十年代犹存)和人民公园外的一家花园似的茶馆才卖。老茶客往往都是都是自带茶叶来喝,尤其是那种一大早就来的人,这些人只要白开水,一分钱,可以无限地掺下去,一直掺到茶馆打烊!。他们是用自带的花茶泡茶。味道冲白了,再换就是了,一分钱将无限冲下去,从这样喝茶可以体现出四川城镇人,尤其是成都人的精打细算和低能量闲适生活方式。用他们的话说,这样喝茶,五脏六腑才喝得通泰!晚清讽刺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象》里一个沪上破落贵族,曾官拜过“观察”的人在茶楼里的吝啬表现,那种讲虚面子又寒酸的动作在成都老茶客里是绝对没有的,他们理直气壮地既节约又闲适。讥笑他们的是有工作的人,以前勤快人挖苦他们是:

都九点过了,从床上爬起来,脸不洗,就直奔茶馆,拖着一双“撒板儿鞋”(注:以前的人大多穿自制布鞋,布鞋首先出问题在鞋绑后部失去了弹性,穿上鞋后常常从脚后跟滑下来,久之,就不把鞋跟提到脚后跟上,于是布鞋便成了拖鞋。而因为又不是现在的十字拖鞋,或者前面有套的拖鞋,所以并不能紧紧套在脚上,于是穿着走,鞋后跟总是一沓一沓地扫着地面,四川人称之为“撒板儿鞋”。穿撒板儿鞋是小孩,或者大人在自家屋子里穿,堂而皇之在大街上穿着一沓一沓走的人,往往就是那些老茶客)。

泡茶馆是一种交际方式,除了省钱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便是当时成都城内大部分百姓都没有自来水,靠的是井水,井水里含有很重的土硝,所以泡茶的茶水质量不高。但茶馆里的水,早期主要使用城外九眼桥下的锦江水,这种锦江水质量较好,矿化度很小,所以泡的茶最好喝。锦江水都是由工人用水车从城外打来运到城里各家茶舍的。传说最好的水是九眼桥畔望江楼公园里唐代女诗人薛涛墓边的薛涛井里的水,据说是泉水。(据《成都城坊古迹考》考证,薛涛坟并不在后来一直说的望江公园内,而是在川大教授宿舍后面,郑谷诗:“小桃花绕薛涛坟”是也。)

因为茶馆多,于是聊天就成了川人,特别是成都人闲适的主要部分。因为聊天多,海阔天空,古代现在,市井异闻,八卦算命,都聊,聊中也学习,称为“即问之学”,很多人驳杂的知识都来自于此。聊的水平高的,相当的幽默,这点在李劼人《大波》里一个叫吴凤梧的前赵尔丰巡防军文书身上最高地体现出来。著名导演谢添也观察到四川人特有的幽默感,其实都是坐茶馆训练出来的。

我家父母都带有近代外省人的特点,他们虽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非成都人),但因为抗战期间在内迁名校里读书,所以向外省知识分子的好习惯学习,都不喜欢坐茶馆,除非出去郊游,需要找个地方歇脚才会去坐。



所有跟贴:


加跟贴

笔名: 密码(可选项): 注册笔名请按这里

标题:

内容(可选项):

URL(可选项):
URL标题(可选项):
图像(可选项):


所有跟贴·加跟贴·论坛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