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谷 - 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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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吉大77级软硬件兵团 于 April 10, 2020 16:03:56:

回答: 【讣告】 由 吉林大学海外校友会 于 April 09, 2020 14:55:18:

一九七八年春天,报到入学。几天后,某种原因,我需要写下谷新英的名字。“不是这个‘古’字,是谷物的‘谷’“,他纠正我。于是我知道了,这个浓眉大眼,高大英俊的同学,叫谷新英,谷物的谷。大多数同学们亲切地称呼他“老谷”,当面背后,我总是称呼他的全名,因为我比他还要”老“几个月。从那一刻开始,然后就是长达四十二年的友谊。

由于历史的原因,班里同学间的年龄差异较大,在大学前后那些动荡的岁月中,年龄段自然形成了意识上的许多共识或者差异。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谷新英,我本人,娄宾,谢宪林,等等,我们几个班里高龄阶层的同学,互相交流相对比较多。对于谷新英,我一直珍视的,是我们之间形成并多年持续的有些心照不宣的某种“知音”的感觉,尽管我们入学前的经历全然不同。这样的朋友是难得遇到的。

谷新英是我们的班长,班里最大的“头”。这个比喻所包含的,不仅是他的班长名义,更是他对于整个班级无形的,基于个人品质的,正直、诚实、与友善的凝聚力。四年时间,我们班一直很团结,遇到什么大事小事,大家很容易一起去做。关键在哪里,很大程度上,在于有谷新英,娄宾,这些班里的主心骨。同学们尊重他们,并且是只有一个原因的尊重,那就是他们值得尊重,他们赢得了尊重。

我们读书期间,正值国家真正的改革开放,那是个充满激情的伟大时代。当时在班里,我大小也有个官职,除了每星期管理电影票,我还推动了几件事情。还记得我们的班歌吗?还记得我们开当时风气之先的班级舞会吗?这些,我最先与之商议的,是谷新英,并且得到了他的全力参与和支持。比如舞会,包括去南湖那次,之前,我不很肯定谷新英内心的想法,但我肯定他会全力的支持。也许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知音”吧。许多年后,在纽约谷新英家中,他还给我看了他保留的班歌的词曲。我自己的那份,早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时刻,回忆并不总是带来欢愉,更多的是惆怅与苦涩。当年学习生活高度紧张,但每天就寝之前,每次考试之后,偶尔闲暇之时,我们几个人,经常会海阔天空瞎侃,算是瞎侃帮吧。不乏风花雪月,但更不乏指点江山。谷新英是帮主,帮里有我,有谢宪林,有谭唯世,有李刚健,有刘甦,等等。往事点滴,斯人已去。叹来世缥缈虚无,叹今生再不可遇。

给我们讲过基督山恩仇的故事,给我们唱过美酒加咖啡的歌曲,给我们弹奏美妙吉他的谭唯世,你如今在哪里?

谷新英喜欢喝酒,假以时日会伤害身体的那种喝法。逝去岁月中,我们曾多次在一起喝酒。他开怀畅饮,我适量而止。我一直没有规劝过他,直到他心脏出问题之后。在邮件中,我劝他,你身体已经这样了,还是尽可能少喝点酒吧,因为你的习惯,已经对你构成了现实的威胁。他回邮件表示赞同,说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就在当时,直觉上,我知道他不会变。在谷新英性情中,有那么一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气质:我喜欢,那还不够吗?人生短暂,何必一定要强求改变自己?

他孝父母,他爱家人,否则,恕我直言,几年如一日难以形容的艰辛,张晶晶恐怕也不会那样对待他,鲜有人做得到的。他不是很感情外露的性格,但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早年有一支歌,叫做“同桌的你”。歌词中有这么两句:总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我喜欢这支歌,因为写的真实。

一九八二年一月。我们各奔东西的时候。

寒冬夜晚。我从家里带了一瓶长春原浆,与谷新英约好,去宿舍喝酒,同时与最后一批离开长春的同学道别。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我们毕业时,早已过了”省茅台市原浆一般干部喝散装“的艰难时代。我们这些即将的一般干部,也开始喝原浆了。

洪军提着背包,走出宿舍房间。我们送他到大门口。目送洪军离去,谷新英对我说:信不信,从这里走出去的同学们,有些人可能互相再没有见面机会了。

我信。但四载同窗,仍然不免有些震动。

八年后,黄可鸣去世了。我与谷新英邮件中感叹一番,痛惜他的真正的英年早逝。

三十七年后,我站在谷新英病床前,俯下身靠近他的面孔。他两眼向上直视,似乎要穿越屋顶,看看被遮断的远方。他认不出我了。

回到宿舍,那晚,我们一直喝到了午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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