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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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10, 2001 17:34:06:

各位校友,勿见笑。读后请批评。本书已由江苏文艺出版社2001年4月出版,28万字,44章。


《暗 痛》

树 明



劳勃特·哈帕拉尼迟缓地晃着,只有以花冠商业小区这幢巨大的平顶建筑为参照物,你才能发现,这是他特有的行走方式。阳光下,他泛着黑亮光的头发衬得脸、脖子的皮肤更白了,就像粉笔灰,一抹就会掉似的。六英尺三英寸(一米九十一)的身长被三英尺五英寸(一米零三公分)的宽肩阔腰显得矮了许多。他就像一只大木箱子一样晃着,晃到那苍白的铝合金百叶门前,门上方悬着一块镀金牌扁,写着花冠进出口批发公司新泽西分公司。这是个愚蠢的家伙,色棍,却又是公司经理。据凯茜说,总公司老板是个年岁不轻的犹太佬,总部在洛杉矶,下辖四家分公司,这儿,洛杉矶,芝加哥,达拉斯,各有一家。劳勃特的姐姐,听说叫阿丽达·哈帕拉尼,一个未婚的金发美人,是老板长达二十年的情妇。

大门开了,待劳勃特肥硕的身子被幽黑的门洞吞掉后,职员们鱼贯地、缓慢而坚决地跟入。像往常一样,陈宏志走在最后,与这些人拉开一点距离。走到门口,他望着幽暗的里面,胸中猛生出无限恐惧来,黑黢黢的门洞仿佛中世纪天主教堂的停尸房,人僵硬地走进去,就到了另一个世界,永远别想出来。

女业务员凯茜从门内走过,冲他微微一笑,“今天天气不错。”

他咬了下牙帮骨,硬将迟疑、不安咽回肚子里,如耶稣被钉上十字架般,将右腿伸向门里。突然,胃剧烈地翻了上来,一股酸水海啸般冲出喉咙。他强迫自己含住酸水,不使它喷出来,眼里盈满了泪水,含胸弓背,小跑着穿过展品厅和办公区,进了后库房,加快速度,冲进卫生间,把头伸进洗手池,呕了两下。奇怪,一切都正常了。胃也不往上翻了,酸水也没有了。他从卷纸器里撕下一块手纸,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湿度。卫生间也是搬运工们的换衣间。他脱下外套,挂到衣钩上,换上深蓝色的工装,将上衣口袋里的所有证件和几张一元钞票、几枚硬币移到工装里。

王彼得慢悠悠走进来。

陈宏志抬眼看看衣钩上方的石英钟。九点四分。大星期一,又晚了四分钟。“方才,劳勃特还问你了的。”

“假日不错吧?”王彼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昨天和董克永大西洋钓了一天鱼。”

王彼得来了兴趣,“龙王爷碰上你这把钓鱼好手,损失折将势所难免。吃不了,我可以代劳。”

“哪呀!没带钓鱼执照,警察罚了二十,又说我钓的什么鱼,数量超过了州里的规定,也要罚款。我气的,全送回大西洋了。”

“头儿,你发生了质的变化。”王彼得盯着他,见他不解,遂解释道:“你潜意识里,从对美国的委屈服从正在向抗争转变。”

陈宏志愣了一下。这时,一溜高跟鞋撞击水泥地面的小鼓点儿,从前店传过来,一个女业务员闯进来,把出货单往他手里一塞,道声“陈先生,拜托”,又敲着小鼓点儿奔了库深处。

他看一眼出货单,对王彼得说,“换衣服吧。今天瞧着忙吧。”

美国国庆节刚过,各店铺库存不足,歇业几天之后,公司刚开门,一下子就涌进来十多个客户。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出了五万多美元的出货单。很快,六千多平方米的仓库里充满了匆忙的身影。年轻而装扮性感的业务员小姐们,风儿一样来回飘舞;搬运工们健壮,拼着力气,双轮手推车装得高出人大半截,臭汗里散发着浓烈的雄性激素味。出货口处,客户们一边用铅笔在验货单上划勾勾,挑挑捡捡,一边往车里装货,业务员小姐则一边应付着某些客户挑剔或者语言挑逗,一边瞪大警惕的双睛,一丝不苟地查对着出货单与箱子上的号码和数量。整个仓库里热浪滚滚,浊气熏天。

陈宏志从女业务员手里接过出货单,又派给搬运工们。他是搬运工头,库房管理员,相当于国内的仓库主任。以如此的公司规模,他这个仓库主任起码应该是科级。由于美国政治和社会体制、意识形态与中国格格有别,他这个主任和手下四个搬运工同样干活,一样流汗,累个骨酸筋疼。

是官儿就有权,不管什么国家,什么时代,什么制度和体制,均无例外。而越忙,陈宏志的权力就越突出。

一是派工权。公司规定,不论出货单是哪个业务员开的,都必须交给他,他签字后,再派给搬运工。不同的客户上的货都不相同,有的多,有的少,有的货重,有的货轻,有的货摆放的位置距出货口远,有的货距出货口近,有的进货量大而种类少,有的进货量大而种类也多,有的货堆得老高,从顶部取下来要费些力气,有的货只剩下一点点,一哈腰就搬上了手货车;还有一点,有的客户会给搬运工几美元小费,有的客户很吝啬,一毛不拔,有的客户很难侍候,不停地让搬运工把运过来的货推回去换,而有的则不那么挑剔……,所以,搬运工们都很尊重他,听话。当然了,这里也有个平衡问题,不能让谁感觉到不公平。国内做过几年处长,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任主任两个月,仓库里政通人和,没有出现过一次人事纠纷。劳勃特多次当面夸奖他。

第二是上货安排权。闲时,或者不太忙时,哪个客户的货先上后上,基本上按出货单交到他手里的次序。如果一忙,厚厚一打儿出货单手上一掐,嘿,那权力就来了。他说先上谁的货,搬运工们就上谁的货,谁都不敢僭越!劳勃特雇用的业务员是清一色的年轻女性。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客户。她们的工资不多,主要收入取决于固定客户的进货量和她们给公司带来的赢利额。为了找到、固定大客户,她们几乎要使出浑身的所有手段和方式。合理的惯例价格、提供时新货品、快出货,是一般的拉拢客户、赢得客户好感的常规手段。当客户多时,快出货的决定权掌握在陈宏志陈主任的手里。所以,她们在平时和此时赢得陈宏志的好感是很必要的。这不是,她们小跑着从前边的办公室抢进后边的仓库,抢着将出货单塞进陈宏志手里,栽着假睫毛的黑色、蓝色、灰色、棕色眼睛里飘出了一个又一个彩色气球:先上我的货,好吗?假如,他利用这个权力……。前主任麦格就是以这种极其简便的方式,生拉硬拽,活活把公司经理的情妇掠了去。

权力使他忙中累里偷得一点快感。特别是中国人聚会时,玩笑式的一声“陈主任”,常使他脸红的同时,心里热一下。可是今天,他没有了这种感觉,心孔七窍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地,闷闷的,郁郁的。他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渍透了,浑身燥热无比,脑袋混酱酱的,心里不住地往外流淌着别扭和憋屈,不是把货物的号码弄混了,就是拿错了货。手货车也不听使唤了,重心总是落不到车轮轴线上,搞得车上的纸盒箱子一会往前晃,一会往后倒,在过道上东扭一下,西扭一下。惹得女业务员们不时瞥来惊异的目光。他解开上衣扣,跑到休息间喝凉水,用冷水洗脸,都不顶用。一个客户要四箱瓷人儿,他钻进古城墙般的大纸盒箱子中间,重重喘气,眼望棚顶。他想起他的处长办公室,宽大的写字台,高高长长的卷柜,写字台一角的那盆文竹。他想起他的九名部下,清一色正规大学本科毕业,一个副处长,五名副处巡。他想起他的工作,封疆大吏和副吏们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他想起他的笔,流淌着政策、指示和决定一个又一个人命运与前途的字句……。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北京,冲到局长、副局长面前,一个立正:报告!

“你看见陈先生了吗?”

清脆的女调,女业务员们找他。他叹口气,踮起脚尖,从“城墙”最上面搬下一个箱子,二十四公斤,两臂捧了,钻出“城墙”,正碰上劳勃特陪着博鲁艺术品销售公司老板查尔斯·安德逊。博鲁公司是花冠公司的大主顾之一,每周都要上一万美元左右的货,享受着花冠公司最好的服务和最好的价格。查尔斯是一位业余工艺美术品鉴赏家,他每个月都要亲自来一次,选货,论价,从不用助手,并且以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公司的招牌开出货单。每次来,他都要到库房转一转,看一看,因此与陈宏志很熟。每次来,他都“指定”麦金娜做他的业务员,陈宏志为他上货。两个月前麦金娜走了,他还没有选定业务员。

安德逊先生站在一个开封的纸盒箱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花纸壳盒,打开。“天鹅,白的。新货。多少钱?”

细瓷白天鹅光洁如玉,情态传神,长颈微微舒展,翅膀好像在轻轻抖动。

劳勃特:“批发价九元九十九分。买货超过一打,九五折。”

“这白天鹅比黑天鹅便宜一半。”

“因为白天鹅是中国造的。黑天鹅是美国产的。”

“真像白天鹅!这是东方典型的形象化艺术。黑天鹅属抽象化型的,表达一种意境。”转头看见了陈宏志,“陈,你认为呢?”

“我喜欢真。真也是一种意境。并且,真还蕴涵着美和…… nice。”他不知道“善”用英语怎么说。

“ Yeah, very nice. (不错,是不错。)”他显然没有明白陈宏志所说的意思。

“回头让凯茜给我再加六箱黑天鹅。陈,我今天带来一个新助手,他对好姑娘凯茜有兴趣。”

陈宏志:“黑天鹅只有五箱了。”

“我全要了。”

半个小时后,凯茜走过来。米黄色弹力紧身连衣裙,无袖,低开胸,露出半只略显棕色、异常丰满的乳房,走起路来,上下来回乱颤。裙的臀部很窄,正面勾勒出弧面倒三角形小腹和滚圆的两胯外型。裙摆特短,无色透明的连裤丝袜和乳白色的五英寸高跟鞋,把两条粗肥的短腿修饰得异常的丰满修长,直往男人的瞳孔里伸。她在他面前站住,脸蛋上绽着笑,身子故意往下矮矮,又一耸挺直,轻轻递过来出货单。

陈宏志看她这个样,心里异常地不舒服。他避开她的眼睛和整个的她,接过厚厚两份出货单,看一眼上面那份,“查尔斯·安德逊。一号门。”说罢,他翻到最后一页,签上自己名字。第二份出货单的名字叫查尔斯·安德森,一个新名字。三千美元的货。他想对她说,俩个人的名字差不多,别弄混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以前对劳勃特说过一次,以人名开出货单可能会出错。劳勃特只是笑了笑对他说,等中国人熟悉了美国人的名字之后就好了。后来,有一次凯茜和他闲聊,他才知道,这儿的许多货是走私品,以私人名字开出货单,可以不走公开帐。卖货的可以掩盖走私事实,又少缴税,买货的也可拿了价格相对低的走私货卖正常价,同样少缴了税,都有好处,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凯茜接过陈宏志签完字的出货单,一转身,把婀婀娜娜、风摇柳摆的一幅腰身扔进入他眼里。他心里猛地生出一丝不安来,想叫住她,告诉她点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史迪文给一个小客户上完货,找陈宏志要活。陈宏志说:“你跟着我。我把货搬到通道上,你运到出货口。”

史迪文,高大健壮的白人小伙子,中学没能读到毕业,刚来半个月。

货上到有一半的时候,陈宏志见货都堆在过道上,不见史迪文来运,就找了一辆手货车,码得比他还高,推到出货口。出货口堆满了货,从箱子空隙中,他看见史迪文一个人在一辆中型货柜车里,满头大汗,正在装货。一般来说,搬运工把货运到出货口,中小客户都是自己装车,除非他们提出要求,否则,搬运工不会帮他们装车的。只有大客户,像博鲁艺术品公司的查尔斯·安德逊先生,才能享受到公司主动提供的装车服务。他眼睛搜寻了几下,两排纸盒箱子垒起的狭窄过道里,凯茜正和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白人青年说话呢。那个人站得离凯茜很近,一对色迷迷的眼珠毫不掩饰地从上往下朝凯茜那低开胸连衣裙里边看,一只手好象不经意地轻轻地在她胸部的突出部位来回擦着,嘴里说着什么,凯茜仰脸看着他,轻轻笑着,从纸盒箱子缝隙飘过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很兴奋的样子,一边用铅笔橡皮头一下又一下戳着那个人的心口窝。

陈宏志轻咳了一声。

凯茜看他,歪着头很认真地说:“嗨,陈。查尔斯是我见到的最够味的小伙子,不是吗?”

查尔斯!他朝他点点头。查尔斯有点嘲弄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那份儿不安的感觉再次涌进他的心里,想提醒她别忘了点货,张张嘴,又咽了回去。一是他无权对办公室里的业务员说这样的话;说了,是很不礼貌的。二是他肚子饿得非常厉害,又累了一上午,血糖降低,意识不断扇动翅膀,想离开大脑。三是他依依稀稀地好像盼望着出点什么事,刺激刺激。他推着车走开了。

过道上,王彼得迎面过来,对他说:“又打发走一个(客户)。你的脸色不好。”

“没事儿。”他将查尔斯·安德森的出货单递过去,“一号门,凯茜点货。等我和史迪文上完货,你再上。这是新来的,总会有点见面礼的。来,你帮我把过道上的箱子推到门口去。”

已过下午一点了,陈宏志的肚子就像要奶吃的婴孩,拚命大声哭叫,脊梁骨一杆儿一杆儿冒虚汗。可是出货单还是不断线地被女业务员递塞过来。

往车里装货的史迪文骂道:“前边那帮狗娘养的,开起单子来没完没了。”

在二号门点货的一个女业务员被吹进来的热风弄得汗洇洇的,对运货的陈宏志说:“今天疯了,我脑袋都快成鸡脑袋了。”

陈宏志朝她机械地点了点头,前行几步,只觉眼前一片一片起黑云,两腿腾云驾雾,水泥地变成了棉花团,喘了上气,接不来下气。一年七个月的搬运生涯,他已经度过了体力、不能按时吃午饭的艰难时期。今天怎么了?再挺一会儿,非出事不可。他看看过道上堆满的箱子,一号门口被货堵得看不见了,推着手货车拐进库房里角。这里全是低档珍珠项链等滞销货,轻易不会有人来。背靠大纸盒箱子,忍着肠胃轰鸣,关闭了意识和眼睛。

十五岁那年,他初中毕业回到村里,在生产队干的第一个活是给垒猪圈的土瓦工当小工。他从半里地以外的大水坑边上把土坯搬上独轮车,推起独轮车把土坯运到猪圈场地,每块土坯都十来斤重,不到一个时辰,就腰酸腿痛脚软得不得了。他坐在水坑边上,一边往水里扔土垃坷,一边想:“我就这样在这个狭小、落后、肮脏的农村活一辈子?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他站起来,跑回家,翻出中学课本认真看了起来。此后两年,他没到生产队正经干过一天活。中学课本读完了,就把生产队订的《人民日报》、《红旗》杂志拿回家去看。后来,知识青年点的梁姐把她哥哥“文革”前的中学课本全都给了他。两年后,高考制度恢复。他一考中的,来到北京也是全中国那所最著名的大学:北华大学哲学系,成了村、公社、县、地区的状元。

他猛一激凌,睁开眼,望着上方如井口大小的库房棚顶,两手按住大腿,弓腰站了起来,瞅一眼出货单上的货品号码和名称,推起手货车。手货车前插板撞在一个箱子角上,上边的把手往回一弹,击在他锁骨上,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他生出哭的冲动。

他知道这是心绪不佳加之血糖过低所致。刚上班的头一个月每天都这样。货不出完,午饭是不能吃的,兜里又一块糖也没有。他,不得不朝前面的办公室走去,从咖啡壶里倒了半杯热热浓浓黑黑的咖啡,加进了半杯白糖和奶粉,拿了一根红色的吸管,边搅拌边朝库房走,搅好,两口喝到肚子里。走进卫生间,用温水使劲搓自己的额、太阳穴、脸颊、脖子,手拄着水池边沿闭上眼睛休息了几分钟。

感觉好了一些。他出了卫生间,从兜里掏出出货单,还有一半的货名没有打勾,咬咬牙,把查尔斯·安德逊要的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轻的重的箱子一个一个地从货场搬到过道上。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个欲望了,那就是快点把查尔斯·安德逊的货上完,上完货好吃饭!渐渐,随着蓝色工作服背后湿印的扩展,中型货柜被那些沉重的纸盒箱子填满了。他吁了一口气。

库房的麦克风响了,一位女业务员通知阿曼德,有电话。阿曼德,真实姓名不详,来自伊拉克的阿拉伯哥们,说一口除了自己懂别人很难懂的英语,在这个仓库已经干了三年多了。他把装满细瓷黑美人的大箱子放在四号出货口,快步走到二号门和三号门之间的地方,从墙上摘下电话筒。他说着极快的阿拉伯语,陈宏志一句也听不懂。但他说话的语调渐渐激奋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严重问题。

查尔斯·安德逊的货终于上完了。大伙突然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阿曼德!阿曼德的脸变了型,灰色眼珠喷射出两道红光,搬起一个装满抽象派黑瓷美人的纸盒箱子朝墙上猛摔过去。“哗啦”,一阵很脆很脆的瓷器爆破声。

“阿曼德!住手!”

阿曼德看陈宏志冲过来,从地上拾起一个小箱子,猛地向他砸去。陈宏志一闪身,小箱子砸在另一个装着瓷器的纸盒箱子上,又是“哗啦”一阵声响。陈宏志趁他弯腰再搬箱子之际,一个箭步窜上去,从后边抱住了他。这时,查尔斯也从一号出货门冲过来,一拳击在阿曼德的腹部上。阿曼德立刻在陈宏志的臂膀中变软了。他半拖半抱地把阿曼德放到一个坚实的大纸盒箱子上,使劲掐阿曼德的虎口。搬运工们、业务员们、客户们都围了上来。王彼得站在阿曼德很近的地方,默默地盯着阿曼德,一言不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劳勃特在电视监视器上看到了这情况,晃颤着肥躯从办公室小跑了来,左手托起阿曼德的下颏。阿曼德紧闭双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劳勃特猛地扭过头,大声怒斥他的职员们:“狗娘养的,干活去!”一转身,手指头差点捅在凯茜的鼻子上,“ Fucking out(他妈的从这滚开)!”

陈宏志赶紧对惊慌失措的凯茜说:“货上全了。该上下一个人的了。”

凯茜赶忙侧过头问查尔斯,货上齐了?看到他点头,赶忙将夹着黄色出货单的本夹子和笔让给查尔斯。陈宏志看到查尔斯在本夹上翻了一下,笔动了两下,还给凯茜,凯茜接过来看也没看就签了字。查尔斯摸了一下凯茜的脸,一转身跳下出货门,拉下货柜车后门,用一把大锁锁上,从兜里掏出一张墨绿色的纸,放在出货门口,“凯茜,你的。拜!”转身跑向车门,货柜车吼了一声,开走了。

此时,陈宏志正准备继续阿曼德没有完成的工作,就听见凯茜的惊叫声:“他给我十块钱(小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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