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29, 2001 12:20:07:
各位校友,勿见笑。读后请批评。本书已由江苏文艺出版社2001年4月出版,28万字,44章。
《暗 痛》
树 明
十七
门开了。一个女人,进来一个女人。他眯起眼,固定住摇曳的眼神和目光。原来是张红,他哑然一笑。她胖了,白了,两条又白又肥又粗的腿,肥肥白白的大腿儿,脸上一道霸气。他冲她笑,举举手中的啤酒罐儿,不知怎么搞的,沙发上的空啤酒罐一个接一个往地上滚,撞到地板上一蹦老高,脆生生地一阵响。
张红不理他。他摇摇头,独自笑了,舌头打别,“流、流、流……了?”
开了四整天、五小天的车,中午实在吃烦了西式快餐,他又累又饿。简单冲个淋浴,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枚鸡蛋、数棵菠菜,连葱、蒜都没有,翻翻壁橱,没米没面,一大堆快餐面,十九美分一包。只好因陋就简,做了大半锅鸡蛋菠菜煮面条,稀里呼噜造了三分之二。看看快十一点了,正想起身开车去动物系实验室接张红。门外一阵钥匙碰撞声。
他一蹦,冲到门口,抱住推开门的张红,然后,顾不上她吓得半死,半抱半拉半拽地把她扯到车旁,打开车门,把她推进去,自己又跑到车那边,上车、启动、上路,出了城。那么娴熟。娴熟透着无限的自豪。
“早就到家了吧?”她问。
“咱们有自己的车了。高兴吗?”
“那还用说。一万分高兴。”
董克永猛一停车,车靠在路边,跑到车另一边,打开车门,往下拉张红。“我教你。开车非常简单。”
张红头垂在他的小臂上。“明天吧。我实在挺不住了。”
他这才发觉,张红面色暗黄,说话无精打彩。“身体不好?”
张红头靠在椅背上,“都是你整的。”
车转过头来。“唉,老婆,我的存折上有七千八百美金了。现在,我每个月能挣一千三。等咱们回国时,能攒到一万六七。怎么样,丈夫还行吧?”他说着,手横伸过来,抓住张红的左胸,揉搓了两圈。张红毫无反应,闭着两眼,快睡着了的样子。他悄悄抽回手。
丈夫离家两个月,张红忽觉生理上有些异常,去校医院检查,原来身怀六甲。极可能是董克永离家前夜,她任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留?她极其矛盾。董克永来电话时,她想告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太了解小她一岁的这个男人了。如果他知道她怀孕了,他马上就会回来的。两人厮守一块儿,靠什么生活?她曾打听系里,能否给他找个事做做,但他的 F-2 签证,根本不允许工作。再说,硕士毕业回国,手里一个钱没有,亲朋友好、上级同事都无法答对。咬咬牙,姐嘛,自己承担吧。起初,算算日期,硕士毕业在先,孩子出生在后,如果顺利,还可以让孩子生在自己的祖国里。所以,她忍受着日益严重的妊娠反应,上课,做课题,准备毕业论文。
谁知,正如小说《烈火金刚》所言: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又叫做屋漏偏逢连阴雨。两星期前,她再次参加托福考试,又是五百一,离学校专为她定的最低标准线只差十分!(她一直到博士毕业,托福考试也未能过去。也许,她是美国唯一一个没有托福成绩的中国留学生)。学生处决定她延期一年毕业。校长和系主任都同意了,她还能说什么?读书,丈夫必须出外打工,孩子生下来怎么办?谁来带孩子?昨天,她强忍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痛苦,去医院做流产。胎儿四个月了!已能辩出是男孩儿了。这使她心情很糟糕,终日不食不饮,精神恍惚,每一秒钟都觉着累,歇着都累。精神俱损!她生出一股邪火,恨起董克永来。都是他搞的,只图自己舒服,害得她流产,伤了儿子性命,托福考试不过关。所以,当董克永笑笑嘻嘻向她身体凑过来时,她坚定地、坚决地、颇不友善地拒绝了。看着男人那副特失望的德性,她胸中涌起一股快感,难道还让我为你再上一次手术台吗!
第二天天刚亮,董克永就起来了,看着床上背对着他的妻,默默了好一会儿,扔下身上所有的钱,说:“家里安个电话。吃、喝别省着。我过两个星期回来,给你带两千美金。”洗了澡,张红仍赖在床上。他喝了一碗牛奶,离开屋,车上路前,回头瞅了半晌,房门紧闭,窗帘紧关,长叹一口气,遂绝尘而去。
按路线图,他先到达拉斯,在某处停了半个小时,然后取路四五国道,南下休斯顿。下午三点多,回到艾尔·毛撒尼头餐馆,将东西交给普拉多。普拉多当着他的面打开旅行袋,四幅颇富印地安人特色的羊毛织品,一轮轮鲜艳的太阳,体形夸张的古代印地安人家庭生活图案。普拉多称赞他做得极好。他如坠雾中,就为这四幅织品,值得花四千五百美元让他跑一趟吗?神神秘秘,就像00七詹姆斯·邦德当特务似的。
“我今天可以工作吗?”
“你先休息两天。明天再去车行查查车况。”普拉多又补充道:“每月一千三百美元是固定工资。别担心。”
第二天是星期日,没事。他不想白白过去,打投币电话找雅各布,看有什么活没有。雅各布的电话线撤了。休斯顿茫茫人海,哪里寻得?一个人开了车,各商场转了转,找一个小零工,天擦黑儿,揣了二十四美元回了住处。餐馆正忙,他到后厨,捡了半盘子生菜半盘子煮得成了丝的牛肉,烧上辣汁,倒了一大杯加冰可乐,端到地下室,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吃完,倒头便睡。睁开眼睛时,半夜十一点多了。他使劲打个哈欠,伸展一下身子,从床上蹦下来。
二厨刚洗漱毕,换上一身轻巧干净衣服,见他醒来,打声招呼。彼此通报姓名后,二厨问他,愿不愿和我出去?他说,去哪儿?这么晚了。
二厨笑笑,矮墩墩,特壮,四方白脸,上下唇留了一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