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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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31, 2001 13:35:13:

《暗 痛》

树 明


十九


人往往这样。当他熟悉了某种方式后,对其它任何变化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心里突然没了底,像被悬在了空中一样。这不是,陈宏志独坐方厅,倦,却不想上楼去睡觉。他为修枫没来电话而万分忐忑不安。通常,她出差到达目的地,当天总要给他打电话通报平安,告诉她住宿旅馆的地址、电话号码和房间号,以备联系。飞机从纽约到伦敦也就三个小时,上周六当天就应该接到她的电话。三天过去了,不见任何音讯。

他斜着仰躺在沙发上,各种思绪接踵而来。飞机出事了?不能啊,这样大的事儿电视早就嚷得天都沸腾了。她太忙了?那晚上打电话总该有时间了吧?哪怕是深夜呢。遇见什么人了?那和打电话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怎么就不来电话呢?她应该来电话的啊。这个混蛋,又在耍什么鬼把戏,她嫁给我,就是为了折磨我,折磨我的肉身,折磨我的感情。感情?他突然睁开眼睛,浑身颤抖了一下。我爱她,原来我是爱她的。她刚走了三天,我就开始想她了。这样一来,如果她不同意我回国的话,我能一狠心,一走了之吗?一走了之,一走了之,和她一走了之,她,她……

他到伦敦去找王修枫。这回一定要把回国的事谈清楚。他来到一幢很漂亮的三尖顶房子前,他上前按门铃。王修枫来开门,领他进了屋。怪哉,旅馆怎么变成了家。他想问王修枫是怎么回事,扭头一看,站在他身边的是凯茜。

“凯茜?王修枫呢?”

“哪来的王修枫,这个房子里只有你和我。”

“凯茜,你不是死了吗?是我给警察提供的线索,把杀你的人抓住了,替你报了仇。”他哭了。“你死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他哽噎着。

“没的事。电视台和警察局竟瞎编。我还活着。这不是找你来了吗。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我的两个大奶子,来吧,咱俩到床上去吧。我不会要你二十块钱的。”

“不,不。我怕得爱滋病,和你上床的男人太多了,说不定谁有爱滋病。这幢房子里不光咱俩,还有一个人在这儿住着呢。她叫张凤华。她也很喜欢我,我看得出来。放开我吧,你走吧。干那种事,会让她知道的。”他推她,想把她推出门去。

“好哇,陈宏志。谁是凯茜?你看看我是谁?我刚出去几天,你就和张凤华不干不净,让她给我滚!”

王修枫!怒目圆睁,怒发冲冠,长长的披肩发立起来,像黑色的炉筒子。

他急忙说:“修枫,她丈夫不要她了,你让她上哪去呀。不能逼她走凯茜那条道。我跟她什么也没干,真的。我爱的是你,我只是喜欢她。喜欢和爱是两回事。”

“喜欢也不行!我立马叫她滚出去。没地方去,活该!谁让她勾引别人的丈夫!”

他去拉她,她一闪,他扑了一个空。

他放在沙发上的右胳膊一下子扬起来,又重重落下,打在沙发靠背上,一下子醒了。睁开眼,张凤华正迎面走来,细长的身材,像……,怀里抱着一条棉线毯。

张凤华脸有点红。“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刚才好像在打谁,把我吓了一跳。”

他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一梦!

“我,没说梦话吧?”看到张凤华略显迷惑的表情,他放心了。他睡觉很安静,不咬牙,不说梦话,不论做什么梦,哭也好,笑也好,不论说什么,都不会从梦话中泄漏出去。他问她,只是想证实一下。

突然,电话铃急促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一时懵了。旋即,一跃而起,抄起话筒。“修枫!”

“美国吗?啊--,陈处长在吗?啊--,陈宏志处长,张书记请您讲话。”

中国长途。他一听“张书记”三字,知道哪儿来的电话了。“张书记吗?您好!我是陈宏志。”

上星期一给张书记写了那封有关蝙蝠衫的信发出去后,他就盼着回音。没想到这样快。更没想到张书记亲自给他打来电话。谁说人一走茶就凉!

“哈哈,听声音就能听出是你。一点没变。上星期四才从北京开会回来。收到你的信了,很好啊。想不到你也下海了,而且是在美国经商。潮流啊,机关留不住人了,人心思商。这也是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给组织工作、干部工作带来的新变化、新问题。”张书记是省委分管组织干部工作的副书记,一张口,就有鲜明的职业特点。

“建设市场经济需要各方面领导人才,不仅需要一大批精明的商人、企业家,更需要象张书记您这样出色的政治家,领导人。我要是在国内,或者回国,就到您那儿给您当兵。”

“哈哈……。你还是你。出国两年,是两年吧?啊,还没有被资本主义国家的铜臭气污染。全面坚持党的基本路线,改革开放,需要一大批职业革命家,有中国特色的政治家。对。对。说得对。你是不该出国,我们的事业就需要你这样德才兼备、年轻有为的干部。好了,谈谈你的事儿吧。信,我收到了,已同省外贸厅的魏厅长打过招呼了。放心吧,一路绿灯。谢什么,我还谢谢你呢。咱们省是纺织大省,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纺织品限制很严,国内市场竞争很激烈,各省的外贸部门竞争也很激烈。对,积压很严重。有的企业只能半天开工,连工人工资都开不出去,省里正贯彻国务院决定,压锭。难啊,会造成许多纺织工人下岗。你给我们多找了一条出路。生意做好了,省里不会亏待你的。甚至可以聘请你担任省外贸的顾问。有什么事,跟纽约的省进出口总公司林总经理直接联系。遇到官僚主义,你就打我的旗号。”

“张书记在外贸系统真有权威呀。”

“现在省里主管外贸工作的副省长年龄过线,退二线了,暂时没有副省长,常委会决定让我负责一下外贸工作。他们当然得听我的。”

“前两年就嚷嚷省委伍书记要退了。您是主要人选之一。现在怎么样?”

“伍书记去年退了。中央从外省调来一位吴书记,很有能力,很有水平。至于我吗,不是当第一把手的材料,能做好吴书记的助手就已经很费力了。啊,这是你家电话吗?你今天没上班?半夜?你看,搅了你的好觉。不多说了,有事直接找林总经理。就说是我说的。三年前,有人诬陷我,幸好你公道正派,主持正义,查清了事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你就出国了。这次就算我的回报。当然了,你对我们也是很大帮助。十万件衬衫,可以救活一个纺织厂。什么时候请你回国一趟。如果不想在国外呆了,想从政的话,就到我这儿来。”

陈宏志万分感激。“张书记,实在太感谢您了。您在美国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办的,您尽管吩咐。”

“谢什么,你还要给我行贿?现在党风是不如以前,一些干部腐败,但我们党内也有不爱钱的,对腐败现象嫉恶如仇的。我就是。秘书催我了,下午两点钟我要到省委党校讲个话。我还兼着党校校长呢。”对方“啪”地放下了电话。

张凤华那双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美丽的丹凤眼似乎在问他,“哪个张书记?”

“一个省委副书记,三年前我考核过他。当时他任一个市的市委书记,省里要提拔他当省委副书记,有人给省委写匿名信告他,一是男女作风不好,与办公室的女秘书发生过性关系,让办公室的另一位秘书撞上了。那位秘书一次酒后把这儿事说了出来。二是受贿,一个建筑工程公司要承包一项工程,找他帮忙,有人说那个建筑公司的经理送了他三万元钱。这些事儿是我调查的。办公室那位女秘书、张书记都不承认有那种事儿,那位秘书说他从未看到过张书记和女秘书单独在一起耽过,也从来没有说过那个话。市里的头头都用党纪担保张书记道德正派。查受贿的事儿,那个经理说从未找过张书记,也不认识张书记,市建设局也说建筑公司是通过投标中标的,都有记录。前后调查了两周,两个事儿都没有查实。张书记也是北大毕业,六四届的,很有理论水平,很有领导才干,开拓型的,市委书记任上很有政绩。我如实向上级汇报。所以他挺感激我。”

张凤华:“你也很能干,能把这些事儿调查清楚,没有将他挂起来,也很不容易。遇上那些‘明哲保身’的小官僚,他这辈子可能就毁了。要是我,我也会感激你的。“

陈宏志将做蝙蝠衫买卖的事和她说了。

张凤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现在又不打算回国了?”

陈宏志没有理会她的话的含义。“在美国最关键的是找到一条成功之路。有张书记帮忙,这件事一定能成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后要继续搞下去,成立一个自己的批发公司,专门做中美纺织品贸易,以后也可以向其它方面拓展,如工艺美术、轻工、食品、矿产了等等。既为国家,也为自己。有了一定经济基础,雇个经理负责公司的具体业务,我当大老板。业余时间圆哲学家的梦,成为商业巨子兼哲学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