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痛》(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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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September 07, 2001 11:25:10:

《暗 痛》

树 明

二十六


“修枫又花了五十多块钱。这帮人,不吃饭就不走。”

临近傍晚,这些人一个星期来终于又看到了王修枫王大教授,怎能风采不睹足了就轻易离开呢?王修枫往多米诺披萨饼店打电话,叫了两个大号披萨,四十八只西红柿酱烤鸡翅,四升可乐,十来个人,一扫而光。张红看着,吃着,特愤愤不平。

“也没吃你的。你不是也吃了吗?”董克永驾车驶离王修枫的小宫殿式住宅。

“我和修枫什么关系!他们和修枫什么关系!听说修枫得了一笔副教授奖励基金,看修枫正申请州政府科研基金,一个个都凑上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在修枫手下工作,没几把真刷子,你敢!我就烦中国人这点,脸皮厚得像河马皮,哪儿有便宜就像苍蝇往上叮。”

你不也是吗?董克永心里想。你一出国,立刻瞧不起在北大念硕士的王修枫,嫌王修枫是土硕士,你是洋的,一年顶多写两封信,三言五语。王修枫出国了,看王修枫当老板了,电话才越打越勤,关系才越来越密切,话也越说越甜,马屁越拍越响。大学同班同学,不仅自己厚着脸皮要给王修枫打下手,还要把丈夫也兑进去,变成师生!王修枫这人好出风头,喜欢人捧场,喜欢恭维,说不定哪天让这帮人给骗了,其中就包括自己最好的同学。

“你以为王修枫亏了?王修枫就得意这口儿,人围着,赞扬。你信我的,不出五年,她手下的就得全是中国人,都是北大生物系的。据我所知,北大生物系学生想出国,第一个联系的就是王修枫。”

张红点点头,“我就佩服修枫这点,讲义气,够意思。她不是男人,比男人强。”

董克永摇头,“如果真到这份儿上,王修枫的路也就到头了。近亲繁殖,知识结构雷同,中国式的思维方式,手下这帮人再勾心斗角,她,王修枫,完了。”

张红沉思了一会儿,“你有时还不算太笨。我得打电话告诉修枫,我、你、赵聪,以后可不能再要中国人了。”

“你别算我。我宁可到纽约地铁要饭去。”

张红想发作,终于忍住了。她不明白,是面子重要,还是生存、事业重要?假如有一天修枫得了诺贝尔奖,她、他,作为修枫的主要助手不也在科学史上留一笔吗!退一万步,就算修枫没那么大成就,起码有个稳定的工作。修枫要裁人,最起码的不会首先向老同学开刀吧。这董克永怎么就这么死脑瓜骨!她眼角斜一下这个又矬又矮、其貌不扬、无才无德、正往粗了憋、两条短腿、小眼睛厚眼皮、塌鼻肿唇的男人。唉,当初怎么就找了他。多少女生劝她,他配不上她!

“我发现,王修枫和陈宏志可能要出问题。”董克永没再意老婆的情绪。“你想啊,赵聪他老婆在他们家。而赵聪他老婆要离婚,要回国,陈宏志也要回国。两个人有共同语言,又都是学文的。上周末和这个周末,我两次请陈宏志钓鱼、喝酒,他都说有事。他为什么要回避,又不明说?”

提起王修枫的事儿,张红情绪好了些。“我想不可能。张凤华骷髅似的,寡妇脸,这儿哪有人说她一句好的,长相、地位、风度、前途差修枫太远了。我看你倒挺希望陈宏志离开修枫。”

董克永笑了,“醋味儿。你把王修枫看得怎么了不起,因为你是女人。如果陈宏志和她离婚,她主动送上门来,我绝不会要。”

“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我说的是真话。男人找老婆,冲老婆是女人去的。不是找教授,不是找科学家,不是找骑在自己头上的女霸王。如果王修枫离婚,别看她副教授,七八万工资,大老板,长相也挺好,她找不着丈夫。如果,她真像朵花,有许多牛屎让她往上插,她还会把着陈宏志,不让他回国?”

“说说就下道。”张红嗔怪了一句。“我理解修枫的苦处。陈宏志表面人光水滑的,其实一肚子糟糠,连修枫一个小角都配不上。可修枫又没办法。修枫和我说过,她需要陈宏志,离不开陈宏志。”

“怎么个需要?怎么个离不开?”董克永咧着嘴儿,扭头看了一眼女人。

张红表情里含了许多微笑,神秘地,又心照不安地。“不许在我面前说修枫的坏话。”

“王修枫的坏话还用说吗?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学生物的。王修枫眼瞅着就三十六了,瞅起来,比黄花大姑娘还滋润,容光焕发,肌肤饱满,红光满面,活力十足。一个人在美国六年。陈宏志告诉我,在国内,王修枫那方面不行,被动,像你似的,没兴趣。陈宏志一来美国,发现老婆行了。不仅行了,而且贪得无厌。”

张红想了一会儿,车上了十八号公路,“我觉得,修枫和维克多教授的关系有点不寻常。修枫来新大生物系,首先是维克多引见的,又是维克多力主把副教授给修枫的。而维克多又是生化系的,怎么使那么大力气?赵聪这事儿,修枫想要赵聪,维克多二话没说就把赵聪给她了,原来的毕业论文不变,原来的课题照做,老板却变成了修枫,维克多显然是看修枫的面子。还有,维克多看修枫的眼神,修枫在维克多面前的微笑,不是那么……,我说不上来。”

董克永胸中丝丝络络不大好受。“所以,我就怀疑。王修枫出差,把一个要离婚的女人放在了家里。又是个女诗人,女诗人都浪漫……”

张红又点急了。“像你说的,如果真离婚了,那不把修枫坑了吗?我到家就给修枫打电话,把张女人赶出去。等生米做成熟饭,就晚了。”

“你以为饭还没开锅呢?下午,陈宏志进屋见一大帮人,眼睛就在人堆里搜了一遍,没见着张凤华,眼睛就转向了张凤华的那个房间。你说他,你也不怕担嫌疑。他又看那个房间。特心虚。”

张红猛地手一挥,“你心里肮脏,就把别人想的肮脏。修枫是科学家,绝不会做那种事情。如果,如果,张凤华破坏了修枫家庭,我,我杀了她。”

董克永方向盘一抹,踩闸,推档,熄车,车停在了家后窗外。“至于吗?”他嘴上说,心里说的却是两个字:傻X。

他心里这样骂(?)张红,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

从休斯顿逃回来,他又惊又吓,终日疑神疑鬼,白天不敢出大门,生怕酒吧老板看见他,记起把他推荐给太阳神餐馆的事,如果太阳神餐馆知道他到了艾尔·毛撒尼头餐馆,那就糟了。他想先一个人悄悄回国,可是钱都在休斯顿的银行里存着呢,不敢去取。生怕谁认出来他曾是艾尔·毛撒尼头后厨的洗碗工。难道黑大汉的帮派真的一个不剩全见了阎王?如果不是,其余党一旦见到他,知道那晚只有他幸免于难,不会怀疑他是特务?置死他?如果不巧遇上雅各布,正义之军知道他这个知情人还活着,不杀他灭口?不去休斯顿取钱,张红帐上那几个钱,将供嘴,连回国的机票钱都不够。又担心上了 FBI(联邦调查局)的黑名单,FBI 正苦于找不着他,他机场出境,得,大张着的罗网你唬X咧咧往里投。于是,整个白日,只是大清早,出门取一份免费的当地小报,或到对面街上的无人售货柜台买点蔬菜、鸡蛋、水果、罐头、香肠(早晨,城市附近的一些牧场主将自种、自制的某些食用品放到街上的售货柜台上,标明价码,然后离去。购买的人,自动把钱投入一只特制的铁钱柜里。晚上,牧场主再来取剩下的货和钱。由此可见小城的淳朴民风。),马上回来。只是天黑了,实在烦了,开车出去转一会儿。给车加油,他买了一个十二加仑的大塑料桶,趁天黑跑出去一个来小时,到二O号高速公路边上的加油站,加一油箱,再灌一桶。一箱一桶,可以用一个月。购买食品,他宁可黑灯瞎火跑两个小时去阿比林、韦科、坦普尔、敖德萨,也不在小城里买。

张红呢,被托福考试、课程、实验和硕士延期一年毕业搞得昏天黑地,明知道丈夫在休斯顿遇上了不顺心的事,试探了两次,见小男人不愿说,也就不问了。基本上,她早晨起来,董克永一手拿着报纸,身子则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她倒碗牛奶,吃两片面包,就去学校。中午回来,董克永做好了饭正等她,边吃边说几句话,吃完饭,又去学校。晚饭也是如此。晚间回来,不是董克永躺在沙发上已进了梦乡,就是他外出不知哪去了,第二天早起看见他,他又在沙发上烀猪头。

四月底,春回大地,大草原一片片黄花,一簇簇紫粉,蓝天绿草相连。事件渐渐平息了。张红的那点积蓄也快花光了,(董克永怎么也想像不出来,张红每个月只有八十元生活费,居然还能攒下钱来)。周五深夜,他不管张红嚷累叫乏,把她推上车,油门一点,就直奔了休斯顿,八点半银行一开门,立即进去,提出全部存款,马上往回返,途经韦科,城中找了一家中餐馆,猛造了一顿海鲜。一顿饭花了六十多美元,张红瞪大了眼睛看丈夫轻松自如地付帐,临起身,甩下了十元小费。回到棕林,他先交给张红两千美元,让她存进她的帐上。过了两天,又给她三千。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月,才把一万二千多美元存完。

也许是海鲜的作用,加上心情放松、荷包鼓胀,回到家,洗浴毕,董克永猛生了兴趣,扯住张红。张红双手坚拒,“绝对不行。”

“为什么?”

“什么措施没有。怀孕怎么办?”张红说着,就觉一股野火从腹内燃起,使劲推开丈夫,她还清楚记得校医院产科那冰冷的人造革手术台,那锃亮吓人冰凉的金属器械,那撕裂的、仿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