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痛》(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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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September 07, 2001 11:28:46:

《暗 痛》

树 明

二十八


董克永按照崔茜的指示,左抹一下方向盘,右抹一下方向盘,进入东区,一看路面状况、房屋结构、卫生情况、街上行人肤色和着装打扮,就知道是贫民区。

车停在一家店铺窗下。一楼和二楼接壤处钉着一个巨大的店名牌子:KATKUT(开特库特),红底儿,鲜鲜的,金字儿,亮亮的。

他下车,快步到车右,拉开车门。崔茜道声谢,从车里出来。一阵吱哇喊叫,店旁一扇门猛地打开,窜出三个八九岁、五六岁、三四岁的男孩女孩,扑过来。一周前,崔茜母亲来来看外孙和外孙女,昨日返回棕林,崔茜担心老人家开车不保险,就跟了回去。正打算今夜让丈夫来接,巧遇朗。崔茜向他介绍三个孩子的名字,一转眼,他全忘了。

店门开了,一个高壮汉子迎出来。崔茜忙说:“我丈夫,大卫。大卫·克鲁滋。”

大卫微微弯下腰,和董克永握手,“见到您真高兴。请进店,喝杯咖啡。”

他看着四处。方才在车上,他就看到这片区域的黑人很多,墨西哥人不少,以及身材略矮但很壮实的白皮肤西班牙人,房屋低矮,小小的,旧旧的,街道的路面破损很严重,脏土脏物这一堆那一块的。显然,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以黑人为主,不是贫民窟,近似贫民窟。开特库特位于商业小区中间,门窗被拇指粗的钢筋牢牢护住。两旁十余家店铺,有披萨饼店、理发店、洗衣店、冰淇凌店、面包圈咖啡店、酒吧、小服装店,紧右边是一个修车行,家家如此。

“安全吗?”他毕竟在休斯顿这样的大都市打了几月工,耳闻目染,对贫困区、少数民族居住区的治安问题,有所了解。像这类店,多开在穷人相对聚集的地区,挣穷人的钱,同时也得承受治安不好的后果。

大卫迅疾看一眼崔茜,“我们在这里开店两年了,只遇到一次抢劫。劫匪来抢,把钱给他们就完了。劫匪得了钱,就走了,不会伤人的。连一根头发都不会伤的。朗,请进店喝杯咖啡。”

大卫从吧台处拉过一把高脚吧凳,放在柜台外边,请他坐,又到吧台倒了一杯咖啡,放糖和奶粉,端过来。“我们很欢迎你来和我们一起工作。每个小时付你四块美元。”

上午,崔茜和他说,每个小时工资三元七十五分,正好是法定的最低小时工资。周二到周六,早晨八点到晚间十一点,周日休息,周一从下午四点到晚间十一点。怎么突然一下子长了二十五分?

崔茜递给他一张十元钞票,“多谢你开车送我回来,咱们分担汽油钱。来之前,大卫告诉我说,如果你不觉旅途劳累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工资从开始工作时算起。”

又是一变,崔茜原说,头三天试用,让他熟悉环境和工作,从第四天开始算工钱。

他点点头。“好吧。我的东西在车里呢。”

大卫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帮他拿东西,走进柜台里,推开右侧一扇小铁门,铁门的上半部镶着玻璃。“干净,没有老鼠、蟑螂、虫子什么的。天热的时候,门开开,店里的冷气就进来了。天冷的时候也一样。”

屋很小,六七平米的样子,单人床,小桌,椅子,台灯,半新不旧的,靠墙立着一个立柜。石灰墙,水泥地,满干净的。没有窗。床头上方有一个红色按钮很显眼。那儿连着警报器。他和大卫把东西放在床上。原说好的,免费住宿。他每四个星期交八十元伙食费,早餐到楼上的大卫家吃,午、晚餐崔茜送到店里来。周日三餐和周一早、午两餐要自己解决。当然了,如果不愿意搭伙,也可以自己开餐。但不能在店里做饭。店里的咖啡,他可以免费喝,但吃食品等物要付费。大黑色的咖啡壶上贴着白纸标签,大杯四十分,小杯三十分。玻璃门柜里有各式糕点、面包圈等。店紧里头一角,有卫生间,卫生间一角被玻璃屏风圈出一米见方的地方,墙上伸出一颗孤伶伶的蓬蓬头。他的独用浴池。崔茜解释说,卫生间除了他、她和大卫,客人极少用,几乎不用。

这工夫,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顾客。顾客选了商品,来到柜台,商品上都有价格标签,崔茜和大卫将价格敲入收款机,收款机在收据上打出各项商品的钱数和总数,收钱入柜。That it's(完事儿)。

工作开始了。正值傍晚,顾客陆陆续续,络绎不绝。崔茜简单教了教他怎样用收款机,就出了店,回家准备晚餐。大卫和崔茜住在店上的一大套私人公寓里,房门在他的小房间隔壁。

没想到,这收款看着容易,真做起来,手忙脚乱,不一会儿,他就浑身冒汗,汗流浃背,满额满脸汗。大卫捡空从冷柜里给他倒了一杯冷水,“别紧张。熟悉就好了。我保证,三天之后,你就像我一样应付自如。”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直忙到七点,早已饥肠碌碌的他才吃上晚饭。崔茜做了许多菜,有烤牛排、烤鸡腿、蔬菜沙拉和汤,一片奶油面包。他和大卫一人一盘子。大卫本来应该回楼上吃的。因他新来,特意陪他一次。

吃完饭,大卫就详细告诉他不同商品的位置,价格,特殊商品如香烟、彩票、彩券的出售方法。好在几个月来一直是他购物,诸如牛奶、鸡蛋、饮料、米面等大路货的价格看一眼就记住了。比较麻烦的是种类数不胜数的罐头、零嘴小吃、日用品,虽然上面都贴着小小的价格标签,如果有好事之徒把标签撕去,记不住单价,就比较麻烦。

睡觉前,他给张红挂电话,告知一路平安,一切顺利。“我四个星期能攒一千一。”实际上,他四个星期的工资收入总数是 1312 美元。

张红沉默了一小会儿,“克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还记着中午拒绝他的事。当时,他确实挺恼。不过,都过去十来个小时了,“没有。你想,我不想法挣钱……”

“你从休斯顿回来,我觉得挺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你就去了四个多月,怎么挣那么多钱?”

董克永笑了,“抢过一次银行,劫过一次运款车,还有贩毒。”

张红那端只闻呼吸,不见人语。

“张红……”

“你周末回来。我等你。”

他无动于衷,未置可否,嗯了一声。

放下电话。他在电话旁的小本子上记下自己打长途的日期和家里的电话号码。等电话帐单来了,他要付钱给大卫的。躺在床上,想起了他和张红的一幕幕。从大学入学第一天起,就心里忙着给自己找对象。全班同学第一次聚在教室里时,他第一眼就看好了王修枫。但他有自知之明。始终没敢抄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有几个敢吃螃蟹的,无不满身泥水落荒而逃。他认定王修枫有冷性症。张红和他相似,也是一上大学就爱和男同学联系,唯一与他不同的是,人家张红学习没耽误,考试成绩一直与王修枫前脚后脚,众多男生都比不上。整整两年,她吃了学习好的亏,任何一个明智的男生都不想找个分数好的女同学当朋友,再说,长相也不怎么地(王修枫分数也高,但人家长相好,好长相就把高分数降下来了);他占了她学习好的便宜,没人要,正好他要。学习最好的女生和学习差不多是最不好的男生一步一步走进了一个屋檐底下。她上大学那么热衷找对象,男同学私下都嘲笑她憋不住了。现在,怎么就这么冷呢?真因为流了产还是因为别的?妓女的事、住旅馆看黄色录相和黄色电影的事,她肯定不知道。那又是因为什么呢?这时,他就觉着张红很陌生,容貌不清,离他很遥远,就像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似的。他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