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方周 于 September 13, 2001 14:11:33:
大家好，
谢谢你们的E-Mail, 我们幸运的都安全渡过了这次危机。我所在的摩根银行恐怕是这
次损失最大的。他们在最先倒塌的那栋世贸中心大厦有22层的办公设施。我所在的部
门不在世贸中心，但与其只有一水之隔。所发生的一切我们这里看得一清二楚，真可
谓"隔岸观火"。
九月十一日上午大概八点五十，我还在去办公室的高速公路上，就从收音机上听到世
贸中心一号楼被一驾飞机撞到，我当时以为这是个意外。再开了一会儿，离公司更近
了，就看到浓烟从一号楼冒出。从我的那个角度看不到被撞开的大窟窿。就以为是一
驾小飞机不小心撞上的。当时所有的人都边开边看，车速很慢。差不多九点十五时，
我已经离公司和世贸中心更近了，就看到又一驾飞机很低的向世贸方向飞去。我当时
根本没想到恐怖袭击这回事，就以为这是一驾救火的飞机。几秒钟后，这驾飞机就被
世贸中心大楼挡住了，从我这个方向就像是擦边飞了过去一样。过了大概零点零几秒
的时间，没有看到那驾飞机从另一边飞出来，心里就在想，咦，飞机怎么不见了？！
还没嘀咕完，就看到一团大火光夹带着浓烟从二号楼喷出！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过来，
恐怖袭击！（事后想一想，这么大一架飞机怎么可能是救火的呢？！）当时很多人都
把车停在路边下来看。我当时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嘴里不停的在说，＂一定是恐怖
袭击，一定是恐怖袭击！＂。我们公司那边离世贸更近，我就加速往前开。到了公司
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停了车，走出停车厂就看到河边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在看。两
栋大楼已经烧得很厉害了。我心想回办公室看一看吧。到了电梯门，就看到一位很熟
的女同事，双眼通红，从电梯走出来。她对我说，她准备回家去了回去了，说已经开
过会了，可以走了。我拥抱了她一下说，小心安全，她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嘶哑道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上了楼，知道已通知收拾好私人的物品，随时做好
撤离的准备。并说有可能近期都不用上班了，因为世贸中心那边的人会撤过来这边，
他们的工作是公司的Essential Business。我想今天是做不成什么事了，上上网吧，
但所有的大网站都被Jammed了，打电话也打不通。同事打开收音机，又知道有一架飞
机撞上了五角大楼，心想这真有点像世界末日了。正在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听到
有人歇斯底里的在大叫，叫什么也听不清楚。只看到所有的人往面向河边的那一面办
公室跑，我已跟着跑了过去。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二号大楼像面粉做的般往下垮，不一
会就不见了，只剩下一团浓烟。身边的一位女同事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情景让我
也忍不住哽噎起来。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脑子里不断在回放今天所看见的，又试图
把这些影像涂抹掉，试图让自己相信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这时有人喊道＂撤离大楼
，撤离大楼！＂。我拿起东西，和同事们一起走下了楼梯。
出了办公楼，已经满街是人。我的两位同事因火车不通，无法回家，让我开车送他们
一程。我们三人就上了车，出了停车场，慢慢的往回开。没开多久，收音机里就说一
号楼也倒了。我从倒后镜看过去，一号楼已不见踪影了。这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赶快回家去！＂。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进家门，就看到汤岚抱着
我们刚满月的儿子，边看电视报导，边亲儿子说，＂谢谢你救了妈妈，谢谢你救了妈
妈！＂。她在因怀孕辞职前，就在世贸中心上班。而且她们的那栋七号楼当天下午也
倒了。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一日是我一生以来最黯淡的一天。世贸中心姊妹楼是我，也许是许
多人心中美国的象征。从我准备出国到现在，她是美国强盛，也是许许多多人事业成
功的标志。她一直是我的美国梦不可缺少的一部份。这么多年来，过往亲戚朋友，
我无不带他们在姊妹楼前留影，登上她的最顶楼看看。今年初我哥哥和嫂子来美国看
我时，我还带他们上过顶楼，在我们公司楼下河边以她作为背景留过影。可现在，这
一切都成了绝响。在我心目中，她似乎是不会倒的，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可她却在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一日在我眼前消失了。几年来，我不断的从圣经中看到有关任何东
西都不是永恒的教导，但我也只是风闻而已，从来没有把这和姊妹楼联系起来。可是
现在，当我面对河对岸空荡荡的天空，浓雾般的尘土，我心里涌出两种感慨，＂人实
在是太可怕了，没有什麽东西是永恒的＂。这是真的。这个中的答案，只有上帝才能
回答，而且已经回答了，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却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我想我可能是后者。
不愿意面对是真的，直到现在，我心中仍然有的一点点疑惑，或者说一点点侥幸，＂
也许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我只是活在一个很长的，无尽的噩梦中＂。
人都是很健忘的。我自己也是这样。我知道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
把这一切抛诸脑后，继续我们自己的生活。所以趁我还没有忘记之前，我把这记录下
来，好将来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并以这篇短记，记念死难的人们，和永远的躺
在瓦砾中的世贸中心秭妹楼。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三日于前姊妹楼所在地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