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CANADAGE 于 September 15, 2001 20:07:49:
昨夜纽约
皮埃尔·弗吉拉 《La Press》蒙特利尔 9月15日
他们步履蹒跚，罔顾如注的雨水。人们说老天在尽其所能洗刷着人间的恐怖。他们
脏污的面孔，读得出沮丧，象一群刚刚从一场瓦斯爆炸中死里逃生的矿工。但他们
不是矿工，他们是消防队员，这场战斗中的步兵。是他们与成千上万的志愿者一起，
在世贸中心的废墟里清理遗体…
志愿者清除废墟，而他们处理发现的尸体。这些尸体要暂时存放在议会街的斯图维
桑高中里几个小时。人们不忍再打扰死者的安宁，哪怕一分钟，可是…
先生，先生，…
他回答我们的问题，却不看着我们，只盯着肘弯上的头盔。他是哈德逊河对岸泽西
市的消防队员。
你想问我们搜集的---？他用手向后一指，那里是仍在冒烟的、钢铁和鲜血堆起的山。
---你是想让我说说尸体？我不能够。最好别谈。
他沉默了，等待着和同伴一起走进学校。
先生，先生，…
他又转过身来。
你们这样干什么？
可能这是一个不着边际的蠢问题。他突然讲起来。为什么这样？你们在电视里看得
太多了。这不是为纽约，不是为美国，也不是为了星条旗。我们这样是为了能听到，
或者相信会听到，在瓦砾下传出这样的声音，“嗒，嗒，嗒”(他用手指弹着头盔)。
这声音是说底下还有活人在向我们呼唤。在希望的激荡下，我们就这样都举起手来，
大家静悄悄的，祈愿着再听到，能证实幸存者在废墟下的声响。
今晚，你们又听到了吗？
没有。
他突然哭了起来。请原谅，我太累了。
议会街在一片狼籍中完好无损，但人们不可以再近前。自从越来越多的混蛋趁夜越
过路障去现场收藏“纪念石”，街区的守卫加紧了。(我赞成这非同寻常的措施。愚
昧的爆发和疯狂的爆发都令我窒息)。
议会街向北，只有居民才能通过警戒线。TriBeCa区稍显颓败的外表下，聚居着众多
的艺术家。TriBeCa没有多少商店、画廊、…它之所以没有被相邻的SoHo和格林威治
村的奇情异趣的光彩所遮蔽，是因为它自己别致的格调：你可以在小店深处的柜台
要一杯咖啡，身旁也许就是位社会显要…
先生，您的鞋带开了，会绊着您的。
他没支声，夹着纽约时报，慢慢地离去了。这是在与摩尔街相接的哈德逊街上，众
多没有招牌的小店之一。
知道刚才你让谁系鞋带么？
不知道
彼得·纽菲尔德，O·J·辛普森的律师之一。
店主觉出我的英语口音很怪，他自己的也强不到哪里：一个在瑞士长大的伊朗人。
于是我们用法语交谈。
星期二在这里么？亲眼看见了么？人们这样问了你一千边了吧？
当然，用法语问我是第一次。…我听见了奇怪的、震耳的噪音，就跑到人行道上，
我妻子也跑了出来。一架飞机正沿着哈德逊街，飞得难以置信地低。好像是按照曼
哈顿地图在巡航。我对妻子说，它迷航了，好比一个去SoHo的游客，穿过了运河街
…几秒钟后，飞机撞上了世贸中心的北塔。人们说是事故，我觉得是恐怖分子。…
街上挤满了人。20分钟后，第二架飞机撞上了另一塔。
后来呢？TriBeCa的人们怎么反应，那些艺术家、大律师、自由主义者？
你说的不太确切，他们首先是一群富人。
听了电视里的讨论么？报复。很快一个更美丽、更强大的美利坚又将站起…
TriBeCa没人看电视了。知道为什么吗？世贸中心的一大堆金属，电视图像不清。
你们问题的解决…
在我们这喝咖啡的人们，惊恐地在电视里看着双塔坍塌。大家都说，太过份了！千
万受难者，就象电子游戏里的人物一样，瞬间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大家在急于惩治元凶么？
目前大家还在惊吓中，顾不得仇恨、愤怒。对TriBeCa的人们来说，第一次不是从电
影，而是从街头看见这可怕的画面。走过去，摩尔街、佛兰克林街，杜安街，然后
瓦伦街…只要五分钟，生命在燃烧。大家说，先埋葬死者，然后，战争！
这种想法是纽约客呢，还是更美国人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希望自己能驾驶一部铲车，一部吊车，或者一辆坦克。首先埋
葬死者，然后，战争！
你相信会打仗么？
我相信你们同胞说过的一句“让我们来面对死亡”(Malra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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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运河街，华盛顿广场，我回到位于中城的旅馆。纽约依然妩媚，喧嚣，充满活
力，充满自由。虽然我并不肯定我们说的是同一回事，我同意布什说的，“恐怖分
子攻击的是自由”，而这注定是要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