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老衲 于 September 20, 2001 20:35:05:
阳光之塔 (老衲译)
--加拿大蒙特利尔“新闻报”专栏作家 Pierre Foglia
2001年9月20日
克罗德-安德列·拉贝尔热很喜欢世贸中心的双塔。它们给他
带来阳光。
咦，奇怪了，我本来以为它们遮住了阳光...
不，那是做诗的说法。其实，我照不到阳光，只有反光。季
节不同，时间不同，太阳照在南塔的铝合金外壳上，反射一
点儿到我的阳台和卧室...
克罗德-安德列指给我看他原先在七楼的卧室。那是些近年来
用漂亮的办公楼改的高级公寓。
纯粹好玩，离世贸中心才一条街的这样一套公寓，房租要多
少钱？
两千四百块一个月，三间。我三月底搬的家，因为房租涨了，
他们要两千八...
克罗德-安德列35岁，魁北克人，在纽约生活了十二年。他在
李曼兄弟公司工作，属于交易现场极为尖端极为尖端的金融
行当。他是纯物理博士，还做过物理博士后。就是那种“傻
子”。不过，华尔街似乎非常需要这类物理学家，称他们是
“量子”。我这儿不想解释他们到底做些啥子，我自己要弄
明白都还有些麻烦，你们就...
克罗德-安德列的办公室在世界金融中心(原注)的一座楼里
(现在进不去了)，紧靠世贸中心。那天早上，他在办公室。
第一次“轰”的声响，没使他吃惊。他以为是街上的卡车。
“Holy cow！”有个女秘书喊了一声，于是大家奔到窗口，
看见了第二架飞机...
我们倒是没有害怕，警卫通知世贸中心着火了，让我们保持
安静。我们看着发生的一切，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好象因
为太恐怖了，大脑拒绝准确处理眼睛收到的信息。我们开始
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透过厚厚的烟尘，看到有人
上了世贸中心的窗户，站在窄窄的窗沿上，85楼，72楼，102
楼，几乎所有的楼面。不可思议。他们疯了。他们站那儿干
嘛？我们终于明白，太热了，无路可走。凭空而立，那窄窄
的窗沿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看见他们掉下去了吗？
六个。最恐怖的，大概别人已经跟你说了，是他们掉下去，
也要这么多时间：六秒。一，二，三，四，五，五秒钟之后，
他们还没着地。
后来呢？你脑子里都是这些景像？
不是。我自己都奇怪。又一次脑子好象拒绝工作，好象这些
景像储存在目前打不开的记忆了。不过，也可能我讲得太多，
跟朋友讲，跟未婚妻讲，我因此解脱了...那天早上，我未婚
妻本应在纽瓦克坐飞机去华盛顿。她的老板到了十点钟给她
打电话：“我反复考虑了，别去了吧。”
她的老板是个滑稽小丑？
不是，是个日本人。
你看，要多久才会恢复正常？对了，首先你是不是相信会恢
复到“正常的日子”？
肯定会。过几个月，多半还不用那么久，这事不会是“现在
时”了。它不再会占据纽约人的日常生活...纽约会消化的，
纽约什么都能消化。
你的工作呢？
我们还没打算回到曼哈顿，要在新泽西的临时办公室呆上一
阵了...
生意呢？
肯定是大大的衰退。不过要是说李曼兄弟公司，去年我们生
意太好，即使衰退，对我们影响也不会太大...
生活呢？
生活，生活不一样... 在新泽西的高级住宅区，我刚买了一
栋房子。那儿家家户户门口飘着国旗，除了我家和街头那一
家，他们那家是平时吃素，左左的，戴付小镜片眼镜，提PBS
小包的那种(译注1)... 要说生活，那要看，生活，我有些担
心...
我们去百老街一家古巴饭馆吃晚饭，然后，他坐轮渡回新泽
西。我呢，再步行回去。禁区又变了，昨天开放的几条街，
今天又关了。不过，百老汇东头现在可以一直到底。一群旅
游者聚集在约翰街和梅登街，那儿观看双塔遗址最佳。在约
翰街，有破坏者打破了爱弗林巧克力店的玻璃橱窗，保险公
司的人在那儿分发名片，记录店主的申报。有一块碎玻璃没
还立着，在玻璃的积尘上，有人用手指写了：“Bomb the Arabs”。
我看了看名片，上面是：斯蒂夫·邓拉普。“Hey，斯蒂夫，
你同意吗？”
“Yessss，kill them all”。
生活，生活，我也有些为他们担心。
去上城的地铁里，一个年轻的阿拉伯妇女，无忧地带着微笑，
穿阿拉伯长裙带着头巾。我真想说，你一个女孩子，真他妈
有吊(译注2)。我担心别人怎么看她，甚至会有什么动作。什
么也没有。就象纽约的报纸一样，也不是每天都报导巴基斯
坦和巴勒斯坦的穆斯林多么充满威胁。我和她在33街下车，
她向人问路：“贝尔玉医院怎么走？”
那人有礼貌地告诉了她，往那儿走。看来，生活，还不算太
糟。谁知道呢。
对了，星期二，我整个星期二都用在了曼哈顿南面的斯台登
岛上。我跟你们说，双塔的残骸用卡车昼夜不停地运到那儿...
唉，走了那么长的路，地铁，轮渡，公共汽车，却只能冲着
好几公里好几公里长的双层围栏干瞪眼。无法越过，有军队
看守。那是“活杀”垃圾场。
朱利安尼市长竞选时许诺：关闭“活杀”垃圾场，建设公园。
他倒没有食言。公园会有的，不过得等一等。重开“活杀”，
是为了葬殓世贸中心...
通过当地报纸一位熟悉地形的同行，我得知所有碎片都由士
兵用耙子耙过。据说耙子要耙上百万吨碎片。属于人的东西，
比如钱包，首饰，手机，衣饰等，都拍了照，送FBI 的实验
室，跟犯罪调查的程序是一样的。残肢断腿，放冷冻车保存。
那位同行的内线说，到星期二，一共发现187块人体，而今早
的“纽约时报”说找到256快。哪位志愿去重新数过，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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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注：以前的文章中，我曾经写到世界金融中心是由布龙夫
曼兄弟造的，应当是莱西曼兄弟。
译注1：这里指平时左倾，喜欢自然食品，吃素，经常参与
PBS 电视台组织的各种捐赠活动的人。
译注2：法语短语 avoir des couilles 本意为“有睾丸”，指
胆大，用于男性。这里作者更用了 grosses (大) couilles ，
来称许那位阿拉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