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茹月 于 October 14, 2001 09:43:20:
十月里的记忆
文：茹月
原野的黑幕依然垂着，但薄薄的光纱已不知从何处渐渐地漫了上来。走出车房，一阵清冷不期地扑过来
，使得在暖室中微微泛红的脸孔极快地收紧了。这冷似乎触动了什么，它淡淡地却很熟悉。在打开车门的瞬
间抬起头，注意到草地上一夜之间挂上了一层粉一样的白霜。“起霜了。”在家乡这是冬天来临的预兆，然
而在这里还只是十月的金秋。北美新大陆，潮湿的气候，使得季节似乎错乱了起来，不再那么分明。
小巧的红棕色PRIZM在高速公路上急驶，在长长的车流中，方向盘后的思路漫无边际地跳跃着，目光
向车窗外浏览。
丘陵中宛延的公路两旁簇拥着茂密的杂树林，浓浓的绿色像波涛一样从车窗旁涌过。一点橙红夹在绿
色中从远处奔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它却已经从眼前掠过。心里惊奇了起来，“那是什么？是
秋叶吗？”
目光在晨熙中开始寻找。不远处一双孪生榛树并肩站立，迎向车流的这一棵依然翠绿，那稍远的却在
树冠上披了一抹鲜红色的薄纱。一株不知名的小树，通体棕黄，在万绿丛中分外显眼。它是不是因为弱小而
过早地衰落了呢？最不可思议的是一棵巨大的枥树，树冠依然浓绿，但它与天空接触的那一圈轮廓却变成了
鲜艳的橙红色。神奇的阳光，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将这淡黄、明黄、橙黄、浅红、橙红、深红在路旁的墨绿
上信笔挥洒。
太阳升起来了，车向着阳光处驶去。阳光，山影似曾相识，记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山村。
七十年代中，在北京市卫生学校的我，每到秋季，都要随着学校到北京市郊区－昌平县－的一个名叫黑
山寨的小山村去采药。在二周中，我们这些从大城市里来的年轻人生活在淳朴封闭的大山里，住在农民的土
炕上，拉起风箱学做大茬子玉米粥和贴饼子。生活的清苦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我们在这简单生活中的快乐却
是令人难以置信地真实。野外的采药像旅游一样充满了情趣。在最后那一年，采药到九月底才结束。在离开
山村的那天早晨，我们早早地来到村里赤脚医生的房前集合。天已经亮了，但是太阳还在周围的层层大山后
面躲藏着。在大山的影子里，我们安静地贴着墙根站成一排。
没想到山里的早晨是这么冷，我穿上了双层的绒衣绒裤依然止不住抱紧双臂嗦嗦地发抖。正在难熬的时
候，太阳冲出了对面的山头。阳光在注视下，从屋檐和院墙上一寸一寸地移过来。当第一束阳光照到脸上的
时候，只觉得皮肤一下就舒张开来，阳光中的温暖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全身。这温暖与刚刚过去的寒冷之间
的对比非常强烈，它像烙印一样成为我对小山村最深的记忆。
今天，在北美这丘陵之中，这清冷的早晨和温暖的阳光使我想起了那一冷一热的对比。也许就像是那个
时代的所有事物一样，好与坏总是共存于同一个个体，它们互相衬托出对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