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霍林河 于 December 16, 2001 22:54:19:
但是他无法摆脱拉姆拉甘。拉姆拉甘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正是待嫁的年龄，他希望
噶纳什能娶她，这是村里公开的秘密。拉姆拉甘时常送些小礼物给噶纳什 ── 一
个差样的鳄梨，一罐加拿大三文鱼，或者是些澳大利亚的奶油什么的 ── 每次噶
纳什路过商店，拉姆拉甘都要请他进来坐坐。
“嗯，嗯，先生。您在我门前路过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别人还以为我们闹崩了呢。”
噶纳什在心里也不想拒绝拉姆拉甘的邀请，因为每次他沿着通往商店后面那个屋子
里面的通道看过去的时候，就会看到拉姆拉甘的女儿透过那个葬熙熙的花边窗帘盯
着他。他父亲去世那天晚上他曾经见过她，但是当时对她并没有十分留意。现在他
开始注意那个躲在帘子后面高窕的女孩了，当她在近处看他的时候，那双大眼睛中
流露的调皮、单纯和无助眼神使他着迷。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女孩和他的父亲联系在一起。她身材瘦窕而匀称，拉姆拉
甘则是又黑又胖。他似乎总是穿着同一件衣服，一件脏脏的没有领子的蓝条衬衫，
前襟总是敞开的，裸露出毛茸茸的胸脯，勉强遮住了那个圆圆的大肚皮。他和他的
商店倒是满搭配的，在噶纳什看来，商店里的每一样东西，包括秤和拉姆拉甘自己，
一定有人用油腻的抹布每天早晨从头到尾地擦上一遍。
“它一点也不脏，”拉姆拉甘说。“只是看上去不太干净。坐吧，先生，坐吧，你
不用打扫灰尘什么的。就坐在靠墙那个椅子上，让咱们好好聊聊。我是个粗人，但
是我喜欢听你们文化人儿唠嗑。”
噶纳什犹犹豫豫地坐下了，并没有立即回话。
“我自己没啥嗑唠，”拉姆拉甘一边说着一边从凳子上蹭下来，用那双肥胖的手去
擦掉柜台上的灰尘。“我喜欢听文化人儿说他们的想法。”
噶纳什还是没说话，拉姆拉甘又回到凳子上，开始说起死人的事。“先生，你父亲
是一个好人。”他的声音沉重而充满悲哀。“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把他体面地下
葬了。我跟你说呀，先生，这是我在四通村头一遭给人办丧事，我这辈子看到的丧
事多了，我不管旁人怎么说，你爸爸的丧事是我看到过的最体面的。就连丽拉 ─
我的闺女，我最疼的二闺女 ─ 丽拉都说，这也是她经着过的最好的丧事。她说她
查过了，从特洛尼达各个地方来奔丧的有五百多号人，跟灵的车队也有一大堆。先
生啊，大夥儿都喜欢你爸爸呀。”
随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拉姆拉甘说尽了对死者的尊敬，嘎纳什不知道说什么好，
谈话也就继续不下去了。
“我喜欢这样唠短嗑，先生，”拉姆拉甘边说边和噶纳什一起走到门口。“我没念
几天书，但是我喜欢听读书人说他们的想法。对了，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过来
好吧？那就定下了，明天吧，嗯？”
后来拉姆拉甘想出了一个没嗑找嗑唠的法子，他假装看不懂报纸，就让噶纳什读给
他听。他把胳膊杵在柜台上，用手托着油腻的头，听着读报，眼睛里还会含着泪水。
“先生，这样读报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事，”拉姆拉甘说。“你想想看，你把报纸
这么一拿，要是我看呢，那只是一张脏脏的纸上爬满了小黑点” ─ 他故意自嘲地
笑着 ─ “可是你把他往眼前这么一端 ─ 嗯！嗯！─ 我连后背还没来得急挠一下，
小伙子，我就听着你有滋有味地读上了。了不起呀，先生。”
有一天他说，“你读得很有滋味，先生。我只是闭着眼睛在听着。你猜昨天晚上我
关了铺子以后，丽拉咋跟我说的？丽拉问我，‘爸，今天早上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声音就象我在散弗楠都的广播里听到的声音似的。’我告诉她，‘闺女，你听
的那不是广播。那是噶纳什·拉姆萨米尔，专家噶纳什·拉姆萨米尔。’我告诉她。”
“你在开玩笑。”
“啊，先生，我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呢，嗯？你想让我把丽拉叫过来，你自己问问
她吗？”
噶纳什听到花边帘子后面有人吱吱地笑。他马上把视线转移到丢满空烟盒和废纸的
地面。“不，不，不用麻烦姑娘了。”
一个星期以后，拉姆拉甘告诉噶纳什，“先生，丽拉的脚有点不对劲，我知道这样
求你不太好，你要是不在意的话能不能给她看看？”
“哎，我又不是医生，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看脚病。”
拉姆拉甘笑了，几乎用手拍着噶纳什的后背说，“哎，先生，你咋能这么说呢？你
难道不是一直在城里的学院学习吗？再说了，你以为我忘了你爸爸是我们这里最好
的按摩师吗？”
多年以来，拉姆萨米尔老先生一直享有这种声望，只是后来不走运，在给一个女孩
按摩时把她弄死了。经王子镇的医生诊断，女孩得的是阑尾炎，拉姆萨米尔先生花
了许多钱才把事情摆平了。自从那次事件以后，他再也不做按摩了。
“那不是他的错，”拉姆拉甘说，他把噶纳什领到柜台后面挂着帘子的过道。“他
照旧是我们有过的最好的按摩师，我对自己认识他唯一的儿子真是太-太骄傲了。”
丽拉坐在一个糖袋子做的吊床上，她穿着一件干净的棉线上衣，长长的黑发梳洗得
利索整齐。
“先生，去给丽拉看看脚吧。”
噶纳什给丽拉检查了脚，奇迹就这样发生了。“我只是抚摸了她的脚，”他写到，
“然后她的脚就全好了。”
拉姆拉甘毫不掩饰他的仰慕之情，他说，“我就跟你说吗，先生。你是你爹的儿子，
就你这么一个特殊的人能做这种事情。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不做按摩。”
噶纳什回忆起自己被村子里的人另眼看待的奇怪感觉，他自己也觉得拉姆拉甘说的
有些道理。
他不知道丽拉是怎么想的，因为他刚刚治好她的脚她就格格地笑着跑了。
打那以后，噶纳什自己也变的喜欢到拉姆拉甘这里来了，每次去他都会看到商店有
所改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添了一个玻璃柜台，它被放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即
干净又晶莹透明，里面的物品看得一清二楚。
“着是丽拉的主意，”拉姆拉甘说。“这样苍蝇就不会飞到蛋糕上了，看起来也挺
时髦的。”
可现在苍蝇去都跑到柜子里面去了，显然柜子的一块儿玻璃破了，破裂处用黄纸糊
着，玻璃柜子变成了一个摆设。
拉姆拉甘说，“你都看到了，我是变着法子让这个四通村时髦一点，但是不易呀，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