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霍林河 于 December 26, 2001 20:44:07:
“嗯,这些邀请卡挺好看,”拉姆拉甘说,但是在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欢喜的味道。
“是什么事情让你把脸拉得象芒果那么长?”
“是教育,先生,最他妈重要的事情。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睁眼瞎,谁都想占我的
便宜。”
拉姆拉甘哭了起来,“现在,就是现在,就是当你坐在那张凳子上,我坐在柜台后
面的椅子上的现在,就是在我看着这些漂亮的卡片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别人在怎么
样算计我呢。就是现在,斯葩利亚有人正在想方设法抢我在那里的两间房子,就因
为我不识字,潘纳尔的人就他妈着三不着四的。”
“他们怎么会这样?”
“唉,先生。你这个人就是好,我知道你会帮助我,但是现在已经晚了。他们骗我
在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签了字,现在是一切 ─ 现在是一切全没了。”
在葬礼之后噶纳什从来没看见拉姆拉甘这么哭过。他说,“别急,如果你在为嫁妆
发愁的话,那就不必了,我不会要你好多嫁妆的。”
“是面子,先生,是面子让我受不了。这你也知道,在印度的婚礼上,每一个人都
知道新郎在新娘的爸爸那里拿了多少嫁妆。婚礼过后,新郎刚刚坐下来,他们就会
给他一盘新郎饼吃,新娘的爸爸就得给钱,新郎要是不吃,他就得不断地给钱,直
到新郎开始吃了才算拉倒。每个人都会看着我给你什么,他们会说,‘看啊,拉姆
拉甘把他最好的二闺女嫁给一个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可是他就给这么一点嫁妆。’
那不是要了我的命了吗,先生。我知道在你看来这倒没啥,你是受过教育、整天读
书的人,但是我不可不一样啊,先生,我的脾气和秉性还要不要了?”
“听我说,你先别哭了。等到吃新郎饼的时候,我一定快吃,不会让你丢人的。当
然我也不会吃得太快,那样人们会以为你是象庙里的耗子一样的穷光蛋。但是我不
会要你太多东西的。”
拉姆拉甘转涕为笑,“这才象你吗,先生,我知道你会这样的。要是丽拉在这就好
了,让她知道我给她挑了一个多么好的丈夫。”
“我也很想见到丽拉。”
“其实呢,先生,我知道现在有些时髦的人,根本不要钱就开始吃新郎饼了。”
“但是这总还是一种习惯吗。”
“对、对,先生,是习惯。但是我认为在现在这种时代,这个习惯终究不是一个光
彩的事。要是我自己赶上现时今儿这年月结婚,我什么嫁妆都不会要的,我会说,
“让这个婚饼见鬼去吧,夥计。”
婚礼的帖子发出去之后,噶纳什就不能再去拉姆拉甘那里了,但是人们不会长时间
把他一个人消消停停地呆在家里的。成打的远房亲戚领着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
好多人他根本就不认识,有时候他会张冠李戴地闹笑话,他很难相信当年他在西班
牙港念书时还是孩子的表妹们,现在已经当上妈妈了。
那些孩子对噶纳什也不尊敬。
那天,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对他说,“他们说那个要结婚的人就是你。”
“对,是我。”
那个男孩子说,“啊哈!”然后就轻蔑地笑着跑开了。
那个男孩子的妈妈说,“有些事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孩子们都现代了。”
有一天噶纳什在那些女人中认出了他姑妈,她是他爸爸葬礼上的主要人物。他了解
到她不仅安排了所有的事情,而且还支付了一应费用。当噶纳什说要把钱还给她的
时候,她有些生气,说他净犯傻。
“生命可真有趣呀,嗯?”她说,“有一天谁死了,你就得哭,过两天谁又结婚了
吗,你还得笑。噢,噶纳什,孩子呀,这可是你需要家里人在身边的时候了,可是
你的家人在哪吆?你爸爸死了,你妈,也没了。”
她太激动了,哭都哭不出来了,噶纳什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结婚是多么重要的一件
事。
这么多人能够高兴地生活在同一间小房子里,这在噶纳什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他们
把卧房让给噶纳什住,而自己则挤在其它房间里。他们先是把这里弄得象一个野餐
营地,后来搞得简直就成了一个拥挤的帐篷营地了。但是他们看起来都很高兴,噶
纳什也很快发现那种混乱状态也只是表面的。在那些整天在房子周围转的几十个女
人里,有一个高高个子、总是很安静的女人,大家都管她叫乔治国王。那也许是她
的真名字,不过他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乔治国王是房子的主宰。
“乔治国王很有两下子,”他姑妈说。
“有两下子?”
“她分东西有两下子。你交给她一个一分钱的小蛋糕,再给她十二个孩子,我敢保
证她会把它分得公平而又得体。”
“那么你知道她了?”
“当然知道,是我把她叫来的。跟你说吧,我觉得有她在是我的运气,现在我走到
那儿都带着她。”
“她和我们有关系吗?”
“也可以这么说,弗巴希亚是乔治国王的一个什么表兄弟,而你呢,也是弗巴希亚
的一个什么表弟。”
姑妈打了一个饱嗝,不是那种饭后的礼貌性的饱嗝,而是一个长长的、没完没了的
饱嗝。“都是这个风给搞的,”她解释着,并没有说声对不起。“你爸爸去世已经
很长时间了,这风还是跟我犯向。”
“你看过医生了吗?”
“医生?他们只会胡说八道。一个医生告诉我 ─ 你猜他说什么?─ 说我的肝太懒
了。我就一直纳闷,肝怎么会偷懒呢,嗯?”
她又打起饱嗝来,“你看?”说着还用手搓了搓乳房。
噶纳什起先认为他姑妈是“饱嗝女士”,现在她简直可以被称之为“饱嗝大帝”了。
那些日子他就把自己憋在房间里,就是停放他爸爸尸体的那个房间,现在饱嗝大帝、
乔治国王和其他几个烦人的女人也是在这里给他按摩,给他身上涂抹膏油。在走出
房间的时候,她们会以一种最悲观的调子唱着印度婚礼歌曲。噶纳什出神地想象着
丽拉在如何应付她的独居和涂抹膏油。
他一整天都憋在屋子里,抱着那些《思想评论的科学》杂志来消磨时光。他读完了
斯图尔特先生给他的每一期,有些还读了又读。整天都听着孩子们在嘻戏、吵闹、
挨打,母亲们打人、喊叫、捶击地板。
在婚礼前一天,当女人们又来给他涂抹最后一次膏油的时候,他问饱嗝大帝,“有
一件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外面那些人吃的东西是谁花钱买的?”
“你呀。”
他几乎要从床上站了起来,但是乔治国王有力的胳膊把他按在床上。
“拉姆拉甘交代过,不要让你为这些事发愁,”饱嗝大帝说。“他说你脑袋里烦心
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大事小情都由乔治国王打理,她在拉姆拉甘那有一个帐头,
婚礼完了他再和你算帐。”
“噢,天那!我还没有娶他女儿呢,他就已经开始算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