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霍林河 于 January 16, 2002 00:20:28:
比哈利和苏鲁吉他妈当天晚上就来了，丽拉和苏鲁吉他妈一见面就都哭了起来。
“他写书了，”苏鲁吉他妈呜咽着说。
“我知道，知道，”丽拉点头说，然后放声大哭起来。苏鲁吉她妈抱着她。
“别总以为自己受过教育就了不起了，以后可再也不要离开他了。别看我都念过三
年级了，但是我可永远也不能撇下苏鲁吉他爸。”
“不会！不会了！”
静下来之后，他们一起到苏鲁吉的铺子里吃饭。后来在女人们去洗碗的时候，比哈
丽和噶纳什开始讨论怎么样把书卖出去。
“给我一些，”比哈利说。“我把它们摆在铺子里。”
“哥们，哪有人会来弗恩特这种小地方啊。”
“就算没什么用，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我们应该写点什么，贴到莱欧、王子镇、圣弗尔南都和西班牙港去。”
“海报？”
“不是，这是书，又不是电影。”
比哈利微微一笑说，“还有一个办法，其实是苏鲁吉她妈的主意。我们可以在《卫
士报》上登一个广告，再加它一个可以剪下来邮出去的购书券。”
“对，就象美国的那些杂志那样，这是一个好主意。”
“嗯，苏鲁吉他妈还担心一件事，你告诉印刷所保留铅版了吗？”
“告诉了，哥们。跟你说吧，这个我还懂。”
“苏鲁吉他妈非常担心这件事。”
他们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噶纳什甚至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印两千本。比哈利说，他
猜想特洛尼达人会全都冲到弗恩特园林来买这本书，噶纳什说即使不是那样，也八
九不离十。在这样的兴奋情绪之下，他们索性把书的价格定在四角八分钱一本，而
不是开始时说的三角六分钱一本。
“净赚三百元钱，”比哈利说。
“别提那个字，”噶纳什说，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拉姆拉甘。
比哈利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一个帐本对噶纳什说，“你一定会需要这个的，苏鲁吉他
妈已经让我买好几年了，但是我只用了第一页。你需要用它记下你的支出费用和销
售收入。”
不久他们就在《特洛尼达卫士报》上刊登了一个三寸大小的广告，按照噶纳什的要
求，旁边还附带着一个周围印着小点点的、可以剪下来的购书券。《卫士报》还发
表了一个三寸方块儿的书评。
噶纳什和比哈利还买通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对处理大量的购书邮件要有所
准备。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只收到一个购书券，还是要求免费赠送的。
“把它扔掉，”比哈利说。
不但是书店，就是普通的商店都拒绝代理销售这本书。有些商店要求每卖一本书收
取一角五分钱的佣金，噶纳什当然不能同意。
“他们想的就是钱，钱，”他痛苦地对比哈利说。
圣弗尔南都的几个街头小贩同意把书摆在摊上，噶纳什为此还几次特意去看看卖得
怎么样。听到的回话并不使人乐观。他还把书装在衣服的口袋里，特意把书名露出
来在圣弗尔南都街头上来回走了几遍，希望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在咖啡店里、在公
共汽车上，他也会把书拿出来大声读着，读到自己特别得意的问答时，他还会摇头
晃脑地，以期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起都无济于事。
丽拉也和她一样的着急，但是还是劝他说，“别着急，老公。别忘了特洛尼达到处
都是象苏米拉那样的人。”
饱嗝大帝领着一个又瘦又高的小伙子到弗恩特园林来了。小伙子穿着一套三件的西
装，戴着帽子站在院子里芒果树的阴凉下，饱嗝大帝说，“这本书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热情地说，“我把比松领来了，他卖书有两下子。”
“专卖印刷品，”比松边说边走上阳台。
噶纳什这时才看清楚比松并不是一个小伙子，他还看到他尽管西装领带穿得笔挺，
头上还戴着帽子，但是却没有穿鞋子。
“我就是靠卖书赚钱，”他说。
比松急着想要表明，尽管他不怕麻烦到弗恩特园林来，他可不是来乞求什么的。在
走进写字房以后，他不但没有把帽子摘下去，还不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窗口吐
上一口，粘痰在空中划出一条清晰的曲线。他把脚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噶纳什看着
他的脚指在不停地相互搓着，一些碎渣从上面掉下来落在地板上。
噶纳什和饱嗝大帝看着比松，对他的销售能力充满敬佩。
比松大声地嗦着牙齿，“把书拿来给我看看。”他用手打了一个响奔说，“夥计，
书呢？”
噶纳什说，“对了，书。”然后就喊着让丽拉把书拿来。为了安全起见，那些书都
放在卧房里。
“比松，你上这来干什么？”
在看到丽拉的一刹那，比松失去了他勉强装出来的镇静。
“啊，是你呀，丽拉，拉姆拉甘的女儿。你爸爸好吗，闺女？”
“谢谢您还惦记着他，跟你说，我爸也记着你呢。你卖给他的那些书他一本也没想
买。”
比松沉默了一会儿说，“噢，对了。那是些美国书，漂亮的书，好书，是《商人风
范》。那是我经手的最畅销的书，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卖给你爸爸的，那是最后一套，
幸运的家伙，拉姆拉甘。”
“这些我可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再去四通村的话，你自己可就要倒
霉了。”
“丽拉，”噶纳什说，“比松是来为我卖书的。”
在饱嗝大帝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比松说，“是的，把书拿来让我看看。告诉你，在
卖书这一行当，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丽拉把书递给他，然后耸了耸肩膀出去了。
“拉姆拉甘这个没出息的爷们，”比松说。
“他更象是一个娘们，”饱嗝大帝说。
“唯利是图的家伙，”噶纳什说。
比松又嗦咯着牙齿说，“你这里有水吗，这种热天气。我渴了。”
“有，有，这里有水，比松，夥计，”噶纳什急忙站起来说，并且喊着要丽拉拿水
来。
比松喊到，“嗨，拉姆拉甘的闺女，别把有蚊子的水给我拿来，听到了吗？”
“这里没有蚊子，夥计，”噶纳什说，“这是特洛尼达最干燥的地方。”
丽拉把水拿来了，比松放下书端起水罐子。噶纳什和饱嗝大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比松以正统印度教徒的方式喝着水：不能让水罐沾上嘴唇，只能把水倒进嘴里。尽
管噶纳什自己也同情印度教，但是这种喝水法还是让他觉得是他嫌水罐子不干净。
比松不紧不慢地喝着，噶纳什在一旁看着。比松稳稳当当地把水罐子放在地板上，
然后打了一个嗝。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条丝手帕，擦了擦手和嘴巴，又弹了弹
身上的灰尘，然后再把书拿起来。
“第 - 一个问 - 题，什么是印 - 度 - 主义？答 - 案：印 - 度 - 主义是印 -
度的宗 - 教。第 - 二个问 - 题，为什么我是一个印度 - 人？答案：因 - 为我的
父 - 母和祖 - 父 - 母都是印度 - 人。第 - 三个问 - 题──”
“不许再这样读！”噶纳什喊到。“你蹦词断句的，听起来象受罪一样。”
比松猛劲搓了一下他的脚指头，站起来弹了弹衣服和裤子上的灰尘，向门口走去。
饱嗝大帝急忙站起来，饱嗝连天地去阻止比松，“天那，这讨厌的风又给我添麻烦。
比松，你可千万不能走，我们可是好心好意请你来卖书的。”
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椅子上。
“这是一本神圣的书。”噶纳什语音中带着歉意。
“象是宗教的书，”比松说。
“正是。”噶纳什随和地笑着。
“宗教，这种书可难卖吆。”
“不对！”饱嗝大帝连打嗝带喊地蹦出两个字。
“听着，在这一行我可是有经验的。”比松又把脚放到了椅子的扶手上，他的脚指
头又开始搓上了。“自打小时候割草开始，我和卖书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现在只要
我搭眼一看，就知道一本书好卖还是难卖。告诉你，我从小就干这个。开始是发电
影院的海报，我发的电影海报比特洛尼达哪一个孩子发的都多。后来我就搬到圣弗
尔南都，卖诗集，然后──”
“那是完全不同的书，”噶纳什说。
比松从地板上把书拿起来翻了翻说，“你说得对，经手卖过诗集你就会知道特洛尼
达竟然有那么多的人写诗。我也经营过散文，但是从来没有经营过宗教的书。但是
我的经验还是很重要的。卖一本书我收你九分钱，记住了，如果想在在特洛尼卖任
何印刷品，找比松就没错。先给我三十本试试，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书可不
好卖。”
比松离开之后饱嗝大帝说，“他有两下子，他准能把书卖出去。”
就连丽拉都高兴地说，“这是一个好兆头，是我头一次相信的好兆头。是比松把那
些书卖给爸爸的，是那些书让你动了写书的念头，现在又是比松要为你卖书，这就
是兆头。”
“这不仅仅是个兆头，”噶纳什说。“要是一个人能把书卖给你爸，他就能把牛奶
卖给奶牛。”
但是在心里他自己也暗暗地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
比哈利和苏鲁吉他妈难以掩饰他们对书卖不出去的失望情绪。
“别再为它发愁了，”苏鲁吉他妈说。“就是嫉妒，特洛尼达的人就是嫉妒。我还
是认为这是一本好书，有些问题和答案苏鲁吉都背下来了。”
“苏鲁吉他妈说的也有许多道理，”比哈利不无远见地说。“但是我认为，真正的
麻烦是特洛尼达的人还不能接受这种书，他们受的教育不够。”
“呵！”噶纳什干咳了一声。“他们想要的只是那种看上去很大的书，只要看着大
他们就以为是好书。”
“大概他们不满足于一本小册子，”比哈利进一步说。
“听着，”噶纳什提高了声音说，“这就是一本好‘书’，你听到了吗？”
比哈利也一字一句有力地回答说，“我觉得你写的深度不够。”
“你认为我应该再向他们的脑袋上扔一本书？”
“写一本辅导书，”比哈利说。噶纳什沉默了一会说，“叫《印度教问答补充》，”
他大胆地想象着说。
“叫《问答补充，”比哈利说，“对一百零一个问答的辅导》。”
“比哈利，你起的名字听起来不错，哥们。”
“那就好，写吧，哥们。写吧。”
噶纳什还没有想好怎么写这本辅导书呢，比松就送来了坏消息，但是他是以同情和
尊重的口吻说的。他走进屋里，摘下帽子，也没有再把脚放在椅子扶手上，要了一
口水以后说，“鬼天气，太热了！可不可以先给我一点水喝？”
“我不是那种走到那都到处自夸的人，”他喝完水之后说，“不是，我绝不是那种
人。我知道我跟你说过书不好卖，但是现在我不是想提这个喳，这也不是你的错，
你毕竟没有我在这个行当中的经验，就这么回事。”
“你一本也没卖出去？”
“卖了十本，但是所有买书的人将来都会象你老婆她爸爸一样，发现自己受骗了。
我的爹吆，这可费了我好大劲呐。”
“那我得给你一角九分钱的手续费。”
“这倒不用，留着下一本书吧。要说经营印刷品，如果能够卖得出去的话，比松就
能卖。”
“比松，我就是想不明白。”
“简单呐，你太超前了。这种书就是不赚钱你都想卖，可别人怎么想呢，他们以为
你要在他们身上使什么魔法呢。不过，你也不要泄气。”
“真是他妈的可笑的征兆！”
比松有些被他弄糊涂了。
尽管如此，噶纳什还是认为应该想点办法。他把签了字的书寄给所有他知道的政府
机构。当知道他把书白白送给别人的时候，比哈利非常生气。
“我这个人可知道靠谁，”他说。“我也不干上赶子白送的买卖，就算你是国王，
要想读我的书也得花钱卖。”
但是噶纳什还是给麦哈马·甘地寄去了一本，要不是由于正赶上打仗，他一定能收
到一封感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