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小沙 于 January 20, 2002 11:18:06:
无 题
汪小沙
病里已三年。好象一株茂绿的植物，不知是缺乏水分，还是缺少阳光，莫名其妙地
渐渐枯萎了。那曾摆弄精密仪器的手，现在连筷子也拿不好了。可笑的是，我才刚
刚长出了第一颗智齿，就是说，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有一定智慧的人，就看到了死
神的微笑。原来，死神的样子并不象想像的那样狰狞可怕，因为他是讨好我们、有
求于我们的。他羡慕我们生命之泉的甘美，常常偷饮我们的泉水，于是，我们的生
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枯竭了。
宛若童话里的蚂蚱，我也在秋风里照常唱歌跳舞，虽然毫无御寒能力，却不晓得惧
怕严冬的来临。然而，那种无法理解又无法挣脱的束缚，却常常使我狼狈不堪，茫
然无措。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昔日自视为“天之骄子”的人，会有如此的光景。
我多么希望，能以往日生活的绚丽色彩，来换取今日的平安。
内心深处有时是一片空白，其实，要是真的“空白”也许反倒不错，不好的是凄凉，
更不好的是想入非非。一日，我对先生说：“看我现在的样子，活得很没趣儿，赐
给我三尺白绫算了。”先生停几秒钟，说：“你要三只百灵鸟干什么！”天哪！尽
管一切都是平平淡淡，有这样的人在你的身边，你如何能不笑呢？
在我们生命的泉水里，时常会映出一些美丽的事物，令我们开心、惊喜，令我们笑
着流泪。那些厌弃生命的人也许是慷慨的人，他们把生命之泉拱手让给了死神；同
时他们可能也是鲁莽的人，他们不给自己体验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看看生命
的泉水能不能稀释所遇的苦难？为什么不等一等，看看苦难中开出的花朵，是不是
会异常地美丽？
总有一天，我们要与这个世界告别。那时，就象完成了一次旅行一样，不一定会满
载而归，但也不会是一无所获。一路上，我们那些智慧的宝藏，总有一部分有机会
被开启。那时，也许是“明月沉沧海，星殒太微边”，也许是“花自漂零，水自流”，
无论怎样，都可以美若诗篇，那是因为我们的旅途本身充满了意义。
五年前，我还在为红十字会献血，喜悦自己的血液，也在别人的血管里汹涌澎湃。
在我们这个有情的世界，不仅思想和心灵可以相互映照、相互交流，我们物质的生
命，也可以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假如将来有一天，我的器官被移植到别人身上，
就好似我生命中的某种特质得到延续一般，那不是还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吗！
现在我的声音沙哑了，四肢也麻木了，我开始明白：蚂蚱不是无知，也不是挣扎，
唱歌跳舞只是它热爱生命的本能。秋风萧瑟，清寒入骨，可是那皎洁的秋月，可以
洗涤沉重的心虑。在我们的生命之泉里，也能映射出皎洁的明月，无论我们的泉水
是多么的浅少。
为什么我生命的脚步要比别人的快呢？多少个疑问和迷惑，这个世界不会给我答案，
或者有些答案就在眼前，而我却没有智慧去理解。不想细数有什么遗憾，有几件事，
算是有愧于人，更多的却是有愧于心。自己的心灵承受一些委屈，只是一种经历，
不应该称做遗憾。生命是负出、是感受，来去匆匆也自有来去匆匆的道理。可是，
如果一个人在没有得到应得的智慧之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怎么说都是遗憾。
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