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一了 于 July 04, 2002 09:33:02:
23.为了认识真理,我必须重新认识福音与中华文化。
粗略地阅读了一些有关基督教信仰的书籍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基督教的基本神学观念与中华文化的某些观念之间,确实存在著明显的对立和冲突。
最尖锐的冲突是人性的善恶,以及“神救”还是“自救”(注1)。我欣赏儒家的观念:人之初,性本善。人皆有善性,它是人之为人的基石,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据,是孺子可教的心性基础。但基督教的教义是:人之初,性本恶。人有原罪,人性全然败坏。
我相信人能自己拯救自己,如孔子所言:“为仁由己”。只要人自觉到他心中固有的善性,由仁义之正道而行,求仁知义于日常生命活动之中,那么,即使他一个大字不识,也可以依靠自己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仁人志士,正人君子。但基督教宣扬人无法自我救赎,所以,人必须无条件地信靠耶稣,把生命的主权交给他,由他来作生命的主。不通过耶稣,人不可能认识上帝,也不可能得到永生。
我同意许多基督徒的看法:在道德上人往往知道应如何行,但行不出来。但我认为对此要加以补充,即人有时知道应当如何行,并且,也如此行了。人真的能救自己吗?人真的对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吗?
我很难理解因信称义的教义。我非常吃惊地看到:在当代西方基督教中,信仰与道德分裂得愈来愈厉害了,以至于我有时不得不怀疑:我看到的是基督徒吗?他的信仰和道德生命有联系吗?他们怎能生命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却自信自己已因信而称义了。我把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归结为基督教只强调因信称义的教义的结果,并认为中国贤哲所信守的“知行合一”观念,反而能更好地表达:信仰道德与生命活动的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孔子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孟子云:“君子欲其自得之也。”(离娄)周子云:“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通书)这些慧语都表明:在中国哲人看来,生命之大道,应得之于心、验之以情、见之于行、成之以事业、现之于生命。至情至性之人,必将真理与生命打成一片,以一己之生命,证生命大道之为真、之为实。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不能不受到儒家“中和”观念的影响。我接受孔子所提出的“过犹不及」(论语·先进)的标准,以为君子理应“和而不同”。(论语·子路)〈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我认为这是对“中和”观念所作的最好界说,人应当不陷于偏执,有节有度。正是在“中和”、“和谐”观念的影响下,中华民族才形成了尚和谐、宽容,不走极端、对抗的民族特性。
基于这样的精神背景,我认为,基督教这个历史上最强大、最持久的分裂性宗教,过于尚分别、执对抗、走极端、攻异己。看看某些基督徒对非基督徒的绝对排斥,看看基督教内不同派别之间的相互攻击,这种非此即彼,有我没你的思维方式,令中国人讨厌。因此,当我读到诚静怡在第一届世界宣教大会上(1910年)说:“中国人对宗派主义没有兴趣”时(注2),我感到我与这位中国基督徒的感受是相通的。
有的中国神学家把“天人合一”这中华文化的最高境界,贬得一文不值,这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我一直非常欣赏孟子的名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也,则知天矣。”(尽心)也为〈中庸〉的“合外内之道”而激动不已,“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在〈易传〉中,大人者的赤子之心,令我肃然起敬,“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周易·文言)闻张载的凌云壮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顿生“顽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万章)的感觉。
我真想当面问问那些神学家,在福音还没有传到中华的漫漫岁月中,我们的往圣先贤执著地追求“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不正是渴望通过仰望太空和反省自己的天良,来体认上帝那永恒的大能和神性吗?在福音没有临到中华的情况下,如果中华儿女连上天和天良也不敬畏,那么,他们岂不是可以任意妄为了吗?
反覆思量后我得出结论:不能抹杀福音与中华文化的不同,但也不能夸大它们。为了认识真理,我必须重新认识福音与中华文化。
附注:
1·蔡仁厚,周联华和梁燕城合著的《会通与转化》一书中,对此有详细的讨论,1985年,宇宙光出版社。
2·转引自魏外扬著,《他们写过历史》,第84页,宇宙光出版社,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