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 卡(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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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08, 2002 21:32:27:


                  绿 卡(十四)
                         树明

  想把然然领回家太难了。警察通过“反儿童虐待委员会”把然然交给了南德太太义务抚养。徐春影去接,感谢的话语说了三百六十次,警察还是不允。条件是:

  一、徐春影两口子必须签约画押保证今后决不再犯类似违反法律的事情了。

  二、接受“反儿童虐待委员会”的监督和检查,并由南德太太实施监护权。

  三、他们夫妇必须证明自己有能力抚养然然,有能力在大人外出时请保姆照看然然。

  第二条好说。徐春影是然然的母亲,母亲怎么能虐待自己的女儿呢?监督、检查,随便儿。可是第一条、第三条她却做不到。

  威廉斯不知去向。昨日深夜,徐春影看过了然然,被警察送回家。一进屋,她就发现威廉斯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出门一看,他的车也不见了。威廉斯趁她不在家时,带走自己的东西,离家出走了。而警察要求,必须夫妇双方亲自到警察局去做保证。

  她必须找一份正式的全日职工作。所谓正式的,就是正式被雇佣的,工资要交收入所得税、社会安全税、健康税,并享受医疗、失业、工伤、人身保险等福利。“鞋王”,那是给她羞侮的地方,她不能在那里做了。她去餐馆。餐馆一看她的外表条件就同意了。可她要求餐馆马上给她一个雇佣证明,并且要写明每月收入一千三百元或以上。餐馆问怎么回事,她只好照直说。哪个餐馆都不想自己找麻烦,无一例外地婉言拒绝了。她去中国食品超级市场,那里正缺收款员。最终,结论和餐馆一样。她流泪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因求人而真正流泪。同是中国人,超市老板颇为同情,告诉她,附近一家车衣厂招收女工,可以去试试。徐春影开车就去了(好在车没卖掉)。可车衣厂要有车衣经验的,她去也可以,但要先培训两个月。能否正式雇用,两个月以后才能定。两个月,天啊,春影想女儿不得想死。

  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嘴唇的皮都爆了,裂开一个一个血口子。深夜,她从南德太太家里回到自己家。这哪像家啊,一切乱马七糟,冷冷清清。她两手捧腮,以泪洗面。她恨,恨李刚把她母女置于如此之惨境,恨威廉斯不负责任;她恨凌霄乘人之危,不光是乘她办绿卡之机抢走她两万美元,还因二百多美元占了自己身子;她恨父母轻易就同意了她接走然然的意见;她恨邻居吃饱了没事干,多管闲事;她恨警察放着那些杀人犯抢劫犯强奸犯不抓,却来管人家小孩独自在家这等小事;她恨南德老刁婆自己孩子大了离了家,却抱人家小孩去解闷儿。她恨中国,逼得她夫死,有国归不得,有家回不得。她恨美国,迫她子散,迫她沦落,迫她如此无望。她捡起仍散落在地毯上的刀子,直对着自己的脖子,再对着自己的左胸,再对着自己的中腹,对准一次,咬一次牙,喊一声李刚,哭一回。最后,她实在是身心交瘁,精疲力尽,倒在地毯上,呜咽声中坠入睡的漆渊黑谷里。

  房内的铃声伏而再鸣,却不见凌霄来开门。春影不屈不挠,手按门铃不放。终于,门锁一阵响。她一下子愣住了,乔穿着低胸吊栏大红丝质睡衣站在门里。

  乔上楼叫凌霄去了。她站在方厅里。她坐不下啊。方才,她去曾为她的家的地方,猛一阵敲门,开门的却是晓岚。怎么,晓岚和他搞上了?晓岚告诉她,凌霄两周前搬走了,把住房权和房内所有的东西都给了王军亮。

  这儿是一片高级公寓群,距凯密诺大街和斯比德汇大街很近,四周围墙,入口处有门卫把守。三幢二层小楼连在一起,独门独户,不同于一般的 apartment(公寓)。美国人称它为 Townhouse,中国人则习惯称之为“连脊独立房”。楼上三间卧房、两个卫生间,楼下各式各样的厅和厨房。崭新,富丽。房外是喷泉,人工伺养的草坪、树、植物,郁郁葱葱,一个大大的梅花形温水公共游泳池,清晨常闻鸟语花香。方厅里,五十二英寸大彩电,松下牌高级音响,真皮“冂”型组合沙发,红木碗柜,红色餐桌椅,四幅油画……

  “你怎么了?”凌霄下楼,迎面见她两眼红肿,面容憔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