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二十年聚会随感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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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77生化 于 September 24, 2002 02:10:16:

《毕业二十年杂忆感怀》 彭华


杂忆五:老杆外传

读丽明同学“三个辽宁和尚”的小品,钩起心中一件往事。这事当年象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头,隐隐作疼, 几达十年之久。

其实这事并非因为当年“辽”兵北进,掳我燕瘦环肥,外加江南(松花江)才女那段历史。须知天地万物,皆有定数,该谁的就是谁的,天意不可违也。况且当年我孤军一人,奋力抗“辽”,也擒得“辽”国佳丽一人。 虽此一胜不抵彼三胜,但较之我泱泱国足在世界杯上连一个球都踢不进去,也算不得颜面尽失。

若说我对当年北进的“辽兵”以寡击众,竟致我当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多势众的“故国” 以惨败而耿耿于怀,却也不尽然。 中国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小灭大的例子,不胜枚举。 想史上我华夏正宗秦始皇,雄才大略,灭六国,平天下,车同轨,书同文,化天下干戈铸九鼎,何等丰功伟业,亦不过二世而亡。反观满洲八旗,居白山黑水之一隅,却能以小博大,于三百多年前,铁骑纵横,入主中原。 虽入关之初,挟“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霸气,担“扬州三日,嘉定十屠”之恶名,却仅仅历经两朝,便成就了中国历史上与贞观之治,文景中兴并称的康乾盛世。所以从历史的观点来看,“少数民族”的“入侵”和“征服”,并非总是坏事。 君不见二十年后,当年北侵“辽兵”的主将之一,便在我故土之上,建功立业,广施仁政;而我故国百姓,不仅早将“国恨家仇”抛诸脑后,更沉溺于歌舞升平之中,为其大唱颂歌了。

其实真正令我耿耿于怀的,是当年与“辽兵”大战前夕,不慎中了“辽兵”的心理打击之计, 虽不致令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却也让我自尊受挫,功力大失。

那是上大学第二个暑假结束,辽将之一禹阿东(此人并没参与对我‘故国’ 的征服,而是循史上辽兵传统南侵路线,掳南国佳丽一人),带回若干渤海大蟹。当时我与诸“辽”将关系皆佳,对他们蓄势待发的企图心毫无所查。记得阿东当时扔下螃蟹,便径自离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螃蟹,当然不知如何对付,结果只吃了螃蟹肚里的肉,蟹腿等部位都统统扔掉。 晚上回到宿舍,阿东劈头就问:“你是怎么吃的螃蟹?” 我心里纳闷,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吃肉了。”“大腿呢?” 阿东又问。“大腿怎么能吃?带壳的全扔了。” 话音未落,阿东便抚掌大笑:“你真是坐火车拿大鞭——老杆(赶)!”

老杆者,在东北方言中有孤陋寡闻,傻帽,二百五等诸多含义。被人笑话是老杆,任谁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晚上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如果阿东知道我不会吃螃蟹,他事先应该告诉我如何吃;如果他知道我会吃螃蟹,事后就不会问我螃蟹是怎么吃的,而且还问“大腿呢?”,再想想阿东当时抚掌大笑时的得意神情,我猛然意识到:老子中招了!

这件事对我心理和自尊打击颇大,以至后来与“辽兵”大战时,攻击力大减。后来我常想,若非如此, 我岂止只擒“辽”女一人,连下二城也未尝不可能。尽管如此,每每想起自己被人称为老杆,心里总觉得忿忿然。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 如果你是老杆,即使别人不说你是老杆,你还是老杆——等我意识到这一点,已是近十年后的事了。

1988年我来美留学,从旧金山入境后第一天晚上,住在领馆安排的接待公费生的接待站。 那天也巧,偌大一间有十几个床位的屋子,只有我一个过客。下午徒步逛了金山中国城,累得一身臭汗。晚饭后,当我走进浴室,准备放水洗澡时,却发现只有一个水龙头,而且左拧右拧不见水出来。“不是说美国的浴室都有冷热水吗? 怎么只有一个龙头,而且还不出水?” 正纳闷间无意中一拽,水出来了,还是温的,心想老美有两下子,连洗澡水的温度都事先调好了。再看看放满一浴缸水也要点时间,便回房看电视去了。回来时只见浴室里热气腾腾,想也没想脱了衣服便跨进浴缸,人立马又跳了出来,脚被烫得差点儿脱了皮,心中不禁大骂:这是哪个笨蛋设计的,怎么连个冷水都没有。 我们学化学的都知道,水的比热大,常用作冷却剂。 但这么大一缸滚烫的水,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冷却到皮肤所能接受的程度,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于是每隔几分钟便回来试试水温,不行,又回去……,记得那天晚上折腾了足足一两个小时。

当我终于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时,忽然发现,水龙头上面标着两个方向相反的箭头,分别指向两个小小的“C” 和“H”。

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真TMD是个老杆,不仅老杆,而且此刻还是一个赤裸裸的老杆!

你若是老杆而不自知,别人说你是老杆,不免忿忿然;你若是老杆而自知,别人说你是老杆,心里也坦然。

想通了这一点,淤积心中多年的块垒顿消。试想:即使当年我不招此道,下得两城三城也只能守住一个,多有何用?!况且当时还有渤海湾的大螃蟹可吃。

思及至此,人在水中便阿Q般地飘飘然起来了……

谢了!阿东。

杂忆六:大智若愚 (一)

凡大智大勇者,每每要扮成平常人一样,古往今来,比比皆是,曰:大智若愚也。

若愚者容易获得常人的认同,也可麻痹对手的警惕,趁对手不注意,给他致命一击。我个人以为,当大智者容易,当若愚者难,因为大智是天生的,若愚则须后天磨练,有一个从生疏到熟练成自然的过程。

大学同窗五年,男生中与我关系最密切,彼此享有最多个人秘密的,就是蔺鹤志——那时人人称之为老蔺。我班同学都知道,老蔺现在已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制药厂的老总,人称丁总——丁若愚总经理;或套用时下电视剧里流行的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丁首席执行官(听起来总让我想起大清年代北京菜市口刑场的监斩官,午时三刻一到,令牌掷出,然后就听“喀嚓”一声,刀起头落。不好不好,还是丁总好听一点儿)。 但为什么老蔺变成了丁总,鹤志变成了若愚,这个中内幕我想并非人人都知,大家且听我慢慢道来。

其实“蔺鹤志”是个极好的名字。(1)三字皆为去声,念起来朗朗上口,叫出来字字响亮;(2)“蔺”是百家姓中的偏姓,且三个字笔画繁多,非有学问者识不得写不出;(3)蔺姓者虽少,但在中国历史上,却偏偏出了个战国时期的名相蔺相如,便是“负荆请罪”典故的主角儿之一。

再看“鹤”字:在中国文化中,“鹤”字总是与高,雅,仙,道,寿相关联,什么梅妻鹤子,鹤发童颜,松鹤延年,还有鹤立鸡群。遇到什么煞风景的事儿,人们便说焚琴煮鹤。再说昔年崔颢一首“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连诗仙李白也自愧弗如,掷笔而去。可见沾“鹤”字者,非俗也。

若“鹤”字再加上“志”字,就更不得了啦。想想看,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对怀疑论者无非只是说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从中文象征意义上讲,鹤的地位远高于大雁天鹅。所以“鹤志”决非“鸿鹄之志”可比——鹤志者,得道成仙之志也。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名字,老蔺为什么要改呢?这就是他大志大智的一面。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大概是大学三年级时的一个暑假,某日我和老蔺在一起喝酒,他忽然说他想改名字,惊讶之余我问道:“什么名字?” “丁若愚” ,老蔺回答。其实“若愚”二字还好理解,取“大智若愚”之意也。 令我不解的是为何改“蔺”为“丁”。 同学都知道,老蔺的身世与我有些相似,我们俩都从母姓。 所以当时我想 这“丁” 也许就是他的本家姓。但老蔺的解释却令我更为惊讶:丁者,中国姓氏中笔画最少的一个,这在排名上将占优势。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只要有一点关心国家大事的人都会记得,每次中央全会结束,在雄壮的《东方红》乐曲声中,新的中央委员会出炉。 在公布了正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员名单后,广播中一定会念:“以下是中央委员名单,按姓氏笔画排列:丁盛,于桑……”。看着老蔺那颇为得意的神态,我不由得肃然起敬:大学尚未毕业,便想到中央委员的排名;“若”字笔画少于“盛”字,今后的排名自然是:“丁若愚,丁盛,于桑……”,你说这算不算大志大智。记得当时我还和他调侃说,还有两个更好的选择:一是至少当到政治局常委和副主席,这样排名就要按党内地位而与姓氏笔画无关;二是改为“丁一”,在第一种选择尚未完成时,你永远都是排名第一。记得两人当时相视大笑 —— 干!

其实老蔺的大志大智并非仅仅表现在改名这件事上。 坊间传闻,老蔺在大学毕业答辩时,因为其所测定的尿激酶分子量与别人发表的数据不一样,于是有一位老师提问如何解释。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你可说也许是所用的测定方法不同所至,甚至可以质疑已发表的数据也未必准确。但据说老蔺当时的回答,石破天惊:辨证唯物主义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地变化,尿激酶也不例外。所以分子量的不一致就不足为奇(大意如此)。用这种哲学的普适原理,去解释这样一个科学的具体问题,如果发生在美国,就如同你说:万物是上帝创造的,我这东西是上帝不知什么时候造出来的,而且批号不同,怎么能完全一样呢?—— 结果不用说,一句话,你死定了!但据当时在场者回忆,老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是那样的自信和从容,其语调是毋庸质疑的。据说那位老师居然也没再纠缠下去,满意?震摄?不得而知。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的从容镇定,和以进为退,从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角度出击的应变之道,岂止大志大智,简直就是天生的大智大勇也!

平心而论,在大学期间,老蔺的“若愚”功夫做得并不算完美。若愚者,其本意是指为人处世,对朋友要谦虚内剑,锋芒不可太过毕露,对敌则应扮猪吃虎。记得那时老蔺常嘻笑怒骂,正话反说,偶尔借酒撒疯,或来点儿让人摇头,焚琴煮鹤之类的癫狂举动,搞得有些女生每每谈起就有些怕怕。其实老蔺为人豪爽,古道热肠,行事率性而为,恩怨分明,待人处世,经验老道,心思慎密。每欲做一事,必先计划周详,设想各种结果及应变之道;且国学功底深厚,经史典故,常信手拈来,出口成章。他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上,自有其来,决非改个名字就可以做到的。所以他那时的某些癫狂之举,若非是他刻意制造的假象,也是“若愚”功夫尚未到家的结果。 两年前小东回国要路过北京,我给她老蔺的电话,她说:“老蔺玩世不恭,专给人下不来台,谁敢去找他!” 我则劝她:“那你是不了解他。他绝不象你所说的那样。” 小东回来后我问她感觉如何, 她说:“十几年不见,当刮目相看。”

二十年过去,老蔺的“若愚”功夫想必已趋炉火纯青,剩下的就是排名的问题了。


杂忆七:沙发情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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