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绿胡子 于 October 04, 2002 12:15:33:
茶味人生
小的时候，我觉得大人们都是很傻的：他们爱喝辣得如火燎一样的烈性酒；他们爱抽呛得人直
流眼泪鼻涕的卷烟；他们还不喝糖水，而是饮又苦又涩的茶！那时，我最高兴的莫过于有几分
钱，从商店买来水果糖，然后在炉盖上烤化，制成带棍的“嗍乐蜜”，在小朋友中炫耀，然后
在他们嫉妒的口水声中一点点舔食。
我以为，甜味是最好的滋味了！
去年春节，几位学生时代的好友聚会津门，每人饮了一个“小湘泉”后，带着醺醺酒气，
坐在一个叫做“清茗雅轩”的茶室喝铁观音。两个人下棋，我守着摆了半个桌子的茶具倒茶，
品茶。铁观音粗犷味烈，初时甚苦，几盏之后则有甘香萦绕齿间，茶色也由深红转为橙金；桌
上的几盒烟一会就燃去了大半——现在，我们完全是一副大人模样了。未谙世事的孩子是不会
从苦中品出甜味的，而长大成人之后，理解了人生的三味，苦中得甘则成为一种生活的艺术与
技巧了。
高中时代我认识了位同龄人，天资聪慧，只是生下来就得了舞蹈症，上学时常引起围观，
虽然两次都考上了重点中学，但两次都被拒之门外，我们上大学后他已成为一家福利工厂的工
人。我工作后遇到过他，得知这几年他仍不太顺。看到小报上的致富消息，他联合几个人跑到
陕西买专利，但没过几个月就知道上当了，他在福利厂辛苦工作积攒下的一万元钱如泥牛入
海；有个人为他介绍了个贫困山村的对象，可花了父母的积蓄办完婚事没半个月，新娘就与别
人私奔，远走高飞了。我曾为他抱怨：他的命运太苦了，生活真是不公平！然而一年后，我听
说他开始炒股票，还成了一家保险公司的雇员，有一次在路上见他骑着三轮车，满脸带着笑
容。
阿城的小说《棋王》中棋王王一生在第一次喝咖啡时，自言自语到：滋味很特别，苦甜苦
甜的……。阿城也许就是在告诉读者，苦甜苦甜的滋味，多么像真实的生活啊！生活本来就是
苦的，而从苦中品出甜，则是那些懂得生活艺术的人的优势。
每个人的内心都如爱要糖吃的孩子，每个人都以甜甜蜜蜜、一帆风顺的生活为幸福，谁不
希望自己生下来才华横溢，身边早早就簇拥鲜花，围得水泄不通的等你签名留念的无知人群，
每天为数不过来钱而烦恼呢？但多数的人们没那么幸运，像那位患舞蹈症的朋友，即使屡败屡
战终其一生，距幸运儿的起点还相差很远很远，他的人生之茶可谓苦矣，但阳光、欢笑并未远
离他。平淡之中得自在，辛苦之中觅甘香，那么，寂寞人生一样从从容容，有声有色。
我已有近十年的喝茶经验，有时会盯着新沏的茶杯，欣赏在水中舒展的茶芽，陶醉于碧翠
可人的茶色，然后自问，你能品茶，但你能品出人生的茶香、茶色、茶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