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一了 于 October 28, 2002 09:38:20:
徘 徊
放下了打完给姐姐的电话后，我的心却悬起来了。姐姐还是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信耶稣，她问我你真的相信有上帝吗？听到姐姐这么问，我更为姐姐担忧了。姐姐在大陆，我在美国，隔得这么远，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也就是那么几天，我无法常常同姐姐当面谈福音，也不能老打国际长途电话，只能默默地在心中为姐姐祷告。
姐姐，你要徘徊到几时呢？姐姐，是什么使你徘徊呢？我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她对福音不反感。她也不是那么俗气的人，只觉得赚钱是实在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天国离姐姐太远了，还是耶稣的话显露了姐姐心中的黑暗，使姐姐觉得很不自在？是姐姐觉得少一点什么，使她跨不出信仰中的那决定性的一步─信靠耶稣？还是教会里多是文化不高的老百姓，使姐姐这个老大学生感觉不太舒服。我猜来猜去，还是不得要领，到底是为什么呢？姐姐，弟弟多么希望你不再徘徊，而是去敲门，敲天国之门。
去年回国时，我们兄弟姐妹一起来到了父亲的坟前，那是父亲去世一年半后我第一次来看老父亲。我看到的只是一座孤坟，坟头上已经长出了青草。听著哥哥撕裂心肺的哭喊，“爹，我活得太累了。”我的心碎了。一□黄土，几缕轻烟，清风在松涛中呜咽，姐姐，难道这就是人的归宿吗？姐姐，若是没有上帝，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就太凄惨了，他的一切奋斗最终都要落空，成为死亡前的徘徊，在坟墓中埋葬。
有时想，现在要能回到少年时代有多好。那时日子虽然过苦些，连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高粱米粥都喝不饱，也没有什么玩具，但小孩子也能玩得满快乐的，吃一块糖，就能高兴上好几天。也不知道绝望是什么东西，高兴了就玩，就唱歌。
有一天，我的姐姐坐在了我们家的窗台上，面对著后面的菜地就忘情地唱起歌来了。菜地里有各种颜色的菜花，金黄色的是角瓜花，粉色紫色的是云豆花，我们家的菜地同生产队的菜地联著，那里也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菜花，再远处是青山，山外就是白云了。就在这一片美景中，清风送来了一首歌：马儿呀，你慢些走。
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把弟弟的心都唱亮了。弟弟这些年来听了那么多的人唱歌，但从来没有那一天的感觉。那天我整个人都被姐姐的歌声迷住了，我简直怎么也弄不明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歌，姐姐怎么能唱的这么好。
这么多年来，我忘记不了姐姐你那天唱的歌。在迷茫的时刻，我甚至怀疑自己，当年我是不是真的听你唱过那首歌，那歌拨动了一个少年人的心弦，少年人一时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飘来飘去的，是用甜美和纯真织就的朦胧的梦。那真的不是我的梦吗？当我因人生的迷茫和绝望而徘徊时，我怕听甜美的歌。
好多年后，弟弟不再徘徊了。他用他的心来唱歌，上帝之爱是他心中跳动的旋律。九五年夏天，在芝加哥北郊几百个基督徒聚会为中国祷告。在那个祷告会上，弟弟参加了诗班，唱“麦秋已过”歌。歌词是这样的：“麦秋已过，夏令未完，我们还未得救，但愿我的头为水，眼为泪泉，好为我百姓日夜哭泣。”
姐姐，那天晚上，我一上台，还没开口唱这首歌，只听到那前奏，我就哭了。我一边唱，一边哭。
唱完了歌，我带著满面泪痕回到了椅子上坐下，和大家一起为大陆同胞祷告，那时，我的心更痛、更酸了，我失声痛哭，我泣不成声。我整整哭了两个多小时，心都哭疼了，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这么哭过。
姐姐，我的亲人们哪，我是在为你们哭泣！
当我哭泣著祷告时，我仿佛看见了妈妈和爸爸的慈祥面孔，看到了姐姐、哥哥和弟弟。亲人们的面孔一个个地在我眼前浮现，我一个也忘不了！我怎忍心一个人孤零零走在天国的路上，不见了兄弟姐妹，不见了亲爹亲娘。
姐姐，当你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弟弟有说不出的难受。姐姐你知道，在弟兄姐妹中间，弟弟和你最亲，若是你不信耶稣，弟弟的心情怎么能平静！
弟弟是姐姐从小帮助妈妈一把把带大的。弟弟小时候懒，人又胖，走几步路就耍赖不走了。虽然姐姐你比弟弟只大十多岁，但你却一次次蹲下，把沉甸甸的小弟弟背在你柔弱的后背上。姐姐，弟弟是在你的背上长大的。当我的孩子在我的背上酣睡时，姐姐，我明白你对弟弟的爱有多重。
那一份浸透了姐姐的眼泪和汗水的厚爱，弟弟用什么东西也报答不了啊！
感谢耶稣，他救了我，他给了我一份人生中最宝贵的礼物─耶稣的救恩。姐姐，弟弟从心眼里愿意与你分享这一礼物。姐姐，你若拒绝得到这一份礼物，弟弟死也闭不上眼睛。
上一次离开家乡时，姐姐和家里许多人一起把我送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前的那棵大树下，我停下了脚步，姐姐也站住了。时间真快啊，就在那棵大树前，我接过多少次姐姐，又多少次送姐姐离开了家乡。现在，轮到姐姐送我了。在告别姐姐之前，弟弟有话要对姐姐说。像小时候那样我与姐姐面对面地说心里话的机会太少了。我必须在返回美国之前把我要对姐姐说的话全说出来：“姐姐，你信耶稣吧。弟弟不会骗你。”
弟弟对姐姐要说的所有的心里话，都包含在这一句话中了：“姐姐，姐姐，你信耶稣吧。弟弟不会骗你。”
那天我告诉姐姐，虽然这么多年你对我这么好，但你并不完全了解我。多年来，我的心里很苦，我被黑暗压得透不过气来，生活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
小时候，姐姐你年年领我到大河边洗一筐又一筐的衣服和被褥。你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洗净了，拧干了，就递给了我。我把它们晾在岸边的沙石上，让太阳晒干它们。可就是在那同一条河边，当十四五岁的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想到了死。我边想边哭，觉得自己这么可怜。那时心里可真乱啊，老是在哀叹，活得太没意思了、太苦了、太累了。我想死，可又下不了决心，心想，要是妈妈看到我的尸体被河水泡得肿起来了，妈妈会伤心死的。
弟弟那时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弟弟心中有那么多的话，可是找不到一个人来听我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找过，我不敢找。我心中的话不知对谁说，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
姐姐你无法相信我当时那么小，心头却压著千斤重担，还得独自担起！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呢？”
”姐，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说这一声“不知道”，我依然心酸。
二十多年来，弟弟一直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看不到光亮。活著，太痛苦了；自杀，又没有勇气。生活对弟弟来说就是一杯苦酒，你根本就不想喝它，但还得把它一口口喝下去。
直到那一天弟弟找到了耶稣。弟弟才不再徘徊。
找到了耶稣，我哭了。姐姐，若不是耶稣救了我，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就好像红楼梦中的晴雯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姐姐你听了我的话后曾答应我，说你要好好想想。姐姐，你不能失言。火车快进站了。再见吧。姐姐，你相信弟弟吧，弟弟不会骗你的。
姐姐，你现在还在想。弟弟多么希望你不再只是自己在想，而是投入到上帝的想之中。上帝的想就是耶稣的爱。在耶稣的爱之中，人不再徘徊。
1998年十月初，含泪写于芝加哥城郊。
2000，3。16 日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