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新贴 2.生死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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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一了 于 October 29, 2002 09:29:21:

心的呼唤


2.生死一线间



生死一线间


生死悬在一线之间。
  人的手攥著线的一端,但他轻易不看攥住了什么。有一天他不得不看了,却看见线头上写著只有一个字:死。那根线也快断了。
  哥哥你几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知道人的生命之线随时都可能断。
  七年前,你从家乡来到沈阳,要检查一下你的肾炎怎么越来越厉害了。那天上午,我陪你到了省里最好的医院。你在作那些检查时,我外面走来走去,还哼哼著小调,轻松得很。哪知道你人刚走出诊室就走不动了,一下子就坐在了门口的柏油地上。你整个人都变样了,眼睛木呆呆的,失去了光亮,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地从额头直往下掉,你的脸白里透著寒气。
  我忙问,“二哥,你怎么了。”
  你低著头说,“没有事儿。”“没有事儿”是你的口头禅,平常你说起来轻巧得很,但那天你说起来却好像你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又问,是什么病啊?你看来心里非常烦躁,脸绷得紧紧的,咬著牙,皱著眉头,什么话也不愿意讲。问了你半天,你才告诉我,是尿毒症。尿毒症?是什么病啊,我不知道。我没当回儿事,以为吃吃药,打几针就好了。
  我看你歇了一会儿了,就说我们走吧。
  你说,再歇一会儿,再歇一会儿。歇了那么长时间,你还没有缓过劲来。我们走时,你站不起来,说,学德,你掺我一把。
  我没想到尿毒症是那么可怕的病,我更没想到你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成了绝症,死亡正在一步步地逼进你。我实在无法把死字同你我的好哥哥连在一起。哥哥你人刚入中年,身体又健壮,人又善良,怎么会死?但你的医学知识比我丰富多了,你知道尿毒症到了晚期,就没有药可治了。死亡,对于你来说是这么真实,它正带著邪恶的狞笑向你招手。
  可你不想去啊!女儿才十几岁,妻子几乎近于失业,老母亲半身不遂躺在炕上。这几年你在事业上刚刚进入佳境,我们家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也就这十几年,要你死,你死不暝目!
  很快吃药打针都不灵了,只几个月,你的整个人就瘦了一圈,人憔瘁得令弟弟心痛,但弟弟一点也没有能力来安慰你。能跟你说什么呢,告诉你人必有一死?告诉你“生吾顺事,死吾宁也”?告诉你死就是天人永绝!在那时候我才深深地感到,我以前所学的这个论那个论,都是使人绝望的谬论。
  那天陪你一起去空军医院,医生说你必须透析,过滤你血中的毒素!并且要马上就住院,不然有生命危险。住院的押金是五千元。弟弟听说后,搭上出租汽车就赶回了家,把几个储蓄折都翻出来了,连三年定期存款折也找出来了。一看,有七千元。那是弟弟工作近十年来存下的全部存款。弟弟跑了两个储蓄所,把七千元钱全取出来,又搭出租车赶回了医院,把钱亲手较到了医生的手中。我哀求医生说,求你们无论如何救救我哥哥。
  哥哥,我们是亲兄弟,从小在一起长大。那些年我们家可真穷,只有一铺热炕,不到两米长,晚上五六个人挤在一起睡。天天晚上,我们两人都是肩靠肩地挤在炕梢睡,好多年都是盖著一床又小又旧的棉被。半夜不是你把被都拽到了你身上,就是我拽到我这边来。
  记得六一年前后,闹饥荒,我们天天挨饿,连野菜都吃不饱,晚上总是饿著肚子上炕。那时,我们常常像野狗一样,一起到野外找东西,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吃白菜根,吃野菜,吃树叶。后来,连野菜也很难找到了,我们就盯上了大门口的那颗老榆树,听说榆树皮在白水里加点盐煮煮也好吃。我胆小,不敢爬树。你说,怕什么,看我的,你噌噌几下子就爬上树了,怪不得妈妈说你该属猴,一不爬树身上就发痒。你用小刀和手,把榆树皮一条一条地扒下来,你先撕下一块放到我的嘴中。虽然你比我只大三岁。
  虽然你那么厚道,对我那么好,但偶尔我还会和你打架。我打不过你,就趁你不注意时在你脸上挠一把,不是挠出白印子,就是挠出血来。为这事,妈妈老说我手狠,不见血不松手。但你大都是把我往旁边一推,不愿意和我一般见识。虽然我们在家里是窝里斗,可斗完了,也就完了,你不像我,你不记仇,要是看到外面有人欺负我,你冲出去就要和他们拼命。
  七八年那年,弟弟上大学,家里穷得连个木箱子也舍不得买,你就把你结婚时做的那对红木箱子中的一个让弟弟带走了。那个箱子一直陪弟弟到出国前。每次寒暑假回家,你总是变著法子弄好东西给弟弟吃,叫我补补身体。离开家时,不管你日子过得再紧,你也会把几十块钱塞在弟弟手里。
  可是如今,死亡就像一根线系住了一把剑,正悬在你头上,随时可能掉下来。可弟弟我帮不上你一点忙,就连安慰你的话也说不出口。我说那些宽心的话有什么用呢,那毕竟不是我在面对著死亡。
  我的心乱得像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只能常去医院陪你坐坐,有时代替嫂子,为你作一点饭。
  不久,我就连在你身边说说宽心话的机会也没有了。就在你必须换肾的时候,弟弟要与你告别了。我要去美国了。妻子在那里已经苦苦等了我两年多,是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虽然我把起程的日期一次次延后,但终有一别。
  那天我不让你下地送我,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但你说的还是那句口头禅“没有事儿”。可说归说,你自己走不动了。是嫂子扶著你下了地,又搀著你走出了病房,走下了楼梯。你走一步,就是一头汗;走几步,就得站一站喘口气。但你还是支撑著送我到了医院的大门外,到了公共汽车站。汽车开走了,你还在站著。我狠狠心扭过了头,不看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连泪水也懒得擦了。
  那一天我们都没说再见,但心里都明白今天是生离死别。
  我对生命绝望了。我在美国绝望了三年多。在这期间虽然你成功地进行了换肾手术,但这并没使我对人的生命有多大盼望。
  九五年春我信耶稣了。哥哥那时我才明白:耶稣不仅爱我也爱你。若不是他把我带到美国,我不可能再有什么力量在金钱上帮助你了,而你那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不把你拖垮也会把你压垮的。更美的是,上帝通过我把福音传给了你。如果上帝与我们兄弟在一起,谁能把我们分离呢?哥哥,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在政府机关工作,你需要公费医疗报销你的一部分药费。你得养家糊口。放弃一切作一个基督徒,这真的可能意味著放弃你的生命。
  哥哥,弟弟不知道怎么样劝你你才能信耶稣,弟弟只想告诉你耶稣说过的一句话: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著生命。从切身经历中我知道,这话是真的。
  哥哥你几次对我说,你的心现在很平静,对生死已经想开了。但我的心却不能平静,只要你一天不皈依耶稣,弟弟的心就一天也平静不下来。其实,真正的大彻大悟不是看透人必有一死,而是赞美上帝要赐人永生。哥哥你应该选择生。上帝是人的生命。
  哥哥,弟弟知道你有许多牵心的事放不下,你把它们交给耶稣吧。把你的忧愁、你的挂虑和你的家人都交给耶稣,把你的心也交给他吧。交出去,你就放心了,因你的心已经与耶稣相连。这样,那根关系人生死的线就全在耶稣手里了。他让你看到的是两个字:永生。
  1998年十月初,写于芝加哥城郊。泪痕满面。
  ,2000。3。16 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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