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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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百姓 于 January 28, 2003 14:42:01:

六九年底，我随家下了乡。按年头算，正好是六九届初中毕业生，虽然还未到正式毕业时间，不过从六六年小学毕业后就再没正式上过学，再多闹两仨月的“复课革命”也还是小学毕业生。干脆就提前做了“返乡知青“。去的地方是长白山区的抚松县境地。从那时的地图上看，过了长白，靖宇，抚松三个县，就没有公路的标志了。从长春出发到通化，再倒车直至终点站松江河，从松江河再倒四小时长途汽车至县城，从县城再倒牛车嘎悠大半天的时间就到了鸡冠砬子大队第一小队。前后用了两天半的时间（比现在从休士顿到北京所需时间的两倍还多!）。从长春那住了两年多的八平方米小屋到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初始的感觉是宽松，自由多了。

刚到那的印象是“林海雪原”。可惜除了这四个字我再找不出别的更恰当的描述，因为读那本小说时，注意力都集中到少剑波和白茹的爱情故事上了。白雪皑皑的冬天，远处连绵起复山峦上的密林看上去却是黑压压的。虽然是北方人，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洁白无暇，漫漫的，静静的雪。要不是升起的白色烟汽，山坳里那厚厚的雪下面压着的小马架子房都看不出来。记得当赶牛车的人告知那马架子房就是我们的家，我跳下牛车，抄个近路，沿着看上去平缓的斜坡，趟着过膝的雪向小房猛“跑”。弟弟妹妹一看，也不顾大人的招呼，顺着我趟的雪沟追我。忽然一个一个马失前蹄，我跌进一个半人多深的雪坑里，帽子飞出去老远，嘴里，脖子里，袖茼子里全灌了雪。弟弟妹妹看着我的样子，也假装跌倒扑到我身上。要是象过去，我最讨厌他们和我玩这种把戏，用现代的歇后语说，那叫左手握右手──没意思。但那天我的感觉变了。我把雪塞进他们的脖领子，逗得他们又笑又叫。看见他们因为终于能和我一起玩闹而暂时忘掉一切的高兴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责任感。现在回想起那时感觉的变化，也许可以说是环境的变化使心理成熟过程产生了一个飞跃吧？
－背（动词）
几年山里人的生活，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背”。背筐，背钎几乎是随身带的劳动工具。上山种地得背粪，背种子，背化肥，（地大多都在平岗上，斜坡地少，太陡，水土保持不住〕，下山回家要背柴火，扛木头，修大寨田背石头，冬天山坳里没水了，要下到谷底的河套刨冰往家背冰。不管是什么强壮劳力，不管平时多么爱说爱笑，只要是背上重负上山，都静下来了。一个跟一个，一步跟一步，只听呼哧呼哧的沉重呼吸声。记得刚去时正赶上往山上背粪的活。为了评个一等劳力（10分一天）就把背筐装满（给别人看）。有些山路太陡不得不手脚并用，身体的倾斜使背筐里的粪土流到脖梗子上，再顺着脖梗子流进脊背和汗粘在一起。后来发现一些年青女社员用一块布围在脖子上，背完一趟择下一抖搂。好主意！可惜那时我不肯学，觉得那是女人的行为，怕叫人笑话，再说别忘了我还有顶“可教育好子女”的帽子戴着呢。所以硬挺着吃了不少粪土, 那滋味至今难忘。
其实普实的农民评价小青年就是看你是不是能干活会过日子。如果能，你就是好样的。所以为了表现，每次上山干完活收工，我都要打上百十斤的柴背回家。俗话说下山更比上山难，扛上或是背上柴就更难。 每次回到家都是大汗如雨，两腿突突。好在那是为自己家干，再累也不抱怨，更何况还能得个“能干”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有一件和“背”有关的事至今让我内疚。大概那是下乡三年以后的事。弟弟从公社农中放假回了家。我扔给他一只背钎，让他帮我把山上我打的柴背回家，也该体验体验生活了。到了山上，我把自己的背钎串满，然后又把弟弟的背钎串一半。等我背上柴站起身，（那是一个挺吃力的过程，有点象推举运动员翻杠铃的站立过程〕见他没动。问他为什么，他说试了几次太重不行。我不得不把我已背起的柴再放下，从他的背钎上拽下一捆柴。这次让他先试着起身。我知道只要他能自己站起身，他就能背得动。可能弟弟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有点嫌弃的意思，于是拼命鼓足了劲，用力往前一挣。只见那高过他头顶的柴垛终于和他一起从地上立了起来，但随后又顺势朝山坡下倒去。随着倒下的柴，弟弟被屁股朝天脸啃地的压在下面，动不得。看他那样子我忍不住笑，因为那是初次背背钎的人最容易出的事。我就干过好几次。尤其是在那种头朝下腿朝上，背上压着重柴，被套在背钎上又不能翻身的情况下，没人帮助是很麻烦。不过在那大山里，只能自己想办法。我叫弟弟自己想法起身，可他没动。当听到他从柴低下叫我的那一声“哥”时，我知道情况不妙了。赶快把柴卸下来，只见他因为疼痛脸色都变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用力过猛，腹压过大把肠子挤到下面去了（小肠疝气）。虽然那时他看上去已经比我高了，可他毕竟才十几岁，尚未发育完全，接收这种教育是早了点。结果柴没背成，我背着不能动的弟弟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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