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排:大漠回声——椰兄“荒漠杂谈”读后 by 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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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lyz 于 April 06, 2003 21:37:52:

回答: 重排:《大漠回声——椰兄“荒漠杂谈”读后》by 木兰花 由 老椰子 于 April 06, 2003 01:30:52:

重排:大漠回声——椰兄“荒漠杂谈”读后 by 木兰花

木兰花

儿时对西域的印象,来自于《西游记》中的火焰山,“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的“八百里火焰”,何其壮观。上大学时,虽然没机会读多少课外书,但心底仍存有对西域的向往,那是对异域风情的好奇,是被神秘奇观所诱惑,是原始的豪爽奔放对虚伪的现代文明的挑战,是过去现在未来的永恒话题,也是对理解人和自然关系的尝试。一个科学工作者的献身,彭加木的失踪,更为戈壁沙漠罗布泊添了神秘而无情的色彩。

一九八四年的夏天,我有幸加入了南开研究生西北考察团。这个考察团主要由南开经济学院,社会学系,和历史系的硕士博士生组成,加之自然科学:物理,化学和生物的研究生为点缀。考察团的主要目的地是柴达木盆地。我们十八个人,以南开大学所出的三千块钱为旅行食宿费,旅途历时二十五天,游经河南,陕西,青海,甘肃,宁夏,山西等省,在青海和甘肃的费用由两省政府所负责,其它费用均来自于经济学院研究生们的讲座,我们自娱为“卖讲团”。

罗布泊,位于阿尔金山脉西北的塔里木盆地东端,海拔仅七百余米。我们所去的是阿尔金山东南的柴达木盆地,为高原盆地。一山之隔,人情地貌大异。椰兄笔下的的荒漠,苍莽浩瀚,气象雄壮,唤起我心里久已遗忘的青海甘肃见闻。在此我以几张照片为引,谈谈旅途风光,和对生态,文物保护的思考。

日月风情

七月二十三日,我们从西宁乘车去龙羊峡水库。离开西宁时,高原七月的艳阳,熔金流火。但当我们驶进日月山,云雾氤氲,远处的雪峰在云里忽隐忽现。我们下了车,面前是阴柔的草原,起伏的大地上,长着一墩墩暗绿的扎草,点缀着红黄蓝白的小花。路边藏人用石块堆起麻尼堆,石堆上插着树枝,经幡。一群牦牛缓缓走上山来,我们的摄影师急呼,要大家集中起来与牦牛合影,赶牛的汉子和牛们都从容地走着,但我们用尽吃奶的气力也追不上,反而气喘心跳狼狈万分,象是山神在作法,毕竟是海拔三千二百米以上的高原。“日月山”来自于一个久远的传说。文成公主进藏时,到了此山脊,见面前一片苍茫,渺无人烟,思长安繁华,掩面而泣,令侍从取出父皇所赠的日月宝鉴。父皇曾许见它叫父父应,唤母母灵。但公主在宝鉴中见到的,只是孤单的倩影。她愤然将宝鉴摔碎,向故土做了最后的回望,毅然向山脊另一边走去。多少年人们为了政治的需求,歌颂着公主的大义,我却想她在那一刻认了命。纵为金枝玉叶,她也难逃小家碧玉屈于爱财父母的选择,成为权势和金钱的交换的命运。

次日,我们去了塔尔寺。车过绿色的原野,不时见堆堆黄沙,草原已开始沙化。深沉清朗的蓝天下,从飘着轻云的远山里,浮出塔尔寺灿烂辉煌的金顶。我们下车的地方,有很多摊贩,卖着羊毛织物,首饰,佛珠,各种不认得的用物。我买了一把金(色)柄金鞘的锋利藏刀,多么邪行。如果再有机会,我不会买刀而买经幡了。塔尔寺建于明朝,是喇嘛教格鲁派(黄教)的六大寺院之一,有僧人三千余人。令人吃惊的是,据说寺在牧区,僧人均食肉。对外开放的殿堂,只有门口用绳圈出的数平米,让游客站脚,里面隐隐有穿红袈裟的僧人进行日常活动。在几十座佛堂中,以主殿和大经堂最为醒目,内燃几百盏酥油灯,金佛像银佛塔,连灯具都非金即银,墙上挂着精美的毛毯或那儿特有的堆绣(立体绣),内容都是佛经上的故事。大经堂是平顶藏式建筑,一百零八根大柱上裹着特制的彩色毛毯,为一位蒙古王爷所捐。对我来说酥油的腥膻实在难以忍受,不得细看。那时游客少,香客多,沿寺一周的石路上不乏磕着等身长头的藏人,主要殿堂前的大石板都磨出了晶亮的凹槽。藏民许愿,一许就是上千个头,或磕头绕寺几千周。他们手掌上带着一块皮子,由站到伏,磕头,再站起来,算完成一个头。在机械的运动中,他们面容安详,圣洁,平和。当时和此后的许多日子里,想到他们的神态,看围绕自己的尘世欲念,顿觉自惭。

龙羊奔腾

黄河发源于青海省海拔4800米的卡日曲,在青藏高原流经时河水清澈,进入黄土高原时,切穿许多山岭,形成从龙羊峡,阿什贡峡,到青铜峡(甘肃)等十九个峡谷。这一段落差1300余米,含沙量少,是宝贵的水利资源。龙羊峡是当时全国落差最大的水电站,年流量为202亿立方米,坝高178米,装机容量为128万千瓦,建成后年发电量达60亿度。我们去时,水电站尚在施工,虽然大河奔腾,有足够的水源,周围的山上却寸草不生,仍带有施工的痕迹,电缆尚在建造之中。举目远眺,源源不绝的雪山融水蜿蜒而来,注入水库,而后在一个跌宕里,成为一条咆哮着翻腾着的蛟龙。高原的艳阳,在腾起的水雾里画出灿烂的彩虹。

从西宁到格尔木的火车上,文理两科就开发西北和保护生态,爆发了一场舌战。文科的认为,开发青海,需要引进沿海和国外的资金和技术,充分利用柴达木盆地的自然资源,发展有色金属,稀有金属的矿采和冶炼;增加盐湖的开采;改良畜牧业,增加出口等等,为此要修建公路铁路。他们引用刚从经委得来的数据,说柴达木有铁矿,石棉矿,仅锡铁山铅锌矿,储量占全国的三分之一。作为封闭盆地,柴达木有形成石油的地址条件,现已发现多处油气田。柴达木的盐矿集中,有固体和液体矿床,可提取钾镁锂盐。理科的认为,此乃杀鸡取蛋之举。不用作生态学的多点取样和长期比较,就知西宁周围的草场沙化,是由于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开发而造成的。汉人的流入,造成滥耕滥牧,伐树刨根,而蒙藏牧民传统上以牛粪为燃料。能源和水源是青海开发的基本问题,首先要做的是充分利用高原的风力,水利和太阳能,植树植草……“钱呢?钱呢?”文科的同学叫了起来,“按你们的速度损失多少时间哪!时间也是钱哪!没钱不办事呀!知道太阳能电池的造价吗?”见我们呆若木鸡,他们又说,“你们理科的大眼不要瞪我们文科的小眼好不好?”理科舌战惨败,于是打桥牌时狠狠地报复了一把。

戈壁雪山

柴达木,蒙语为“盐泽”,干旱少雨,冬季酷寒,夏季凉爽,烈日下我们得穿毛衣。格尔木位于柴达木的盆底,是一个青藏公路上的移民城市,与西宁附近的牧区不同,这里几乎都是说普通话的汉人。戈壁滩围绕的格尔木,绿树绿草处处可见,高山融雪汲汲而来,给这个城池提供着不尽的水源。只是这里的植物需要不停的浇灌,否则盐碱就泛了上来。我们在格尔木时疲于奔命,到了锡铁山矿务局,钾肥厂和其它企事业单位,以至于中小学,分头演讲,只是听者如鸭子听雷,讲者无精打采,纯粹浪费时间。

茶卡盐湖有着规模宏大的钾肥厂。一望无际的盐原,呈污白色,连空气都是咸的。据说盐层厚度有数米至数十米,每平方公里产盐量可答三百万吨以上。那里的公路,是青藏公路的一部分,平坦光滑,细看是由块块岩盐铺成。

七月二十九日,我们起了个大早,从冷湖去敦煌。朝阳染红了阿尔金山的雪峰,一层紫一层青的山,在晨雾里忽而清明忽而影绰。太阳高升时,我们到了长着一蓬蓬草的铁青的山前砾石戈壁。一群骆驼走过。据说骆驼吃草时的口水,会滋润着骆驼蓬草再生。车到界于祁连山和阿尔金山之间的当金山口,我们下了车,蓝天白云下,为雄伟的群山所环绕的,是一个巨大的荒凉的盆地,几个男生大叫再见,没有回音。出了柴达木,我们很快就进入了腾格里沙漠,碧天黄沙,无边无垠。直到中午时分,远处天边出现一抹黑绿色的痕迹,那就是沙漠绿洲——敦煌。

石窟瑰宝

这次西行,我们有幸去了三大石窟:洛阳的龙门石窟,敦煌莫高窟,和大同的云岗石窟。我的印象是龙门石窟破坏最为惨重。除了那尊传说中以武则天为模而雕的巨佛,其他佛像几乎没有完整的。头或手整个儿被凿下来的是被偷了,还有只在鼻子眼睛上凿几下,大概是红卫兵干的事情。云岗石窟好一些,也有很多缺鼻子少眼的雕象,让人惋惜不已。


莫高窟宝藏极其丰富,除了壁画还有几万卷藏书,涉及当时的农业,水利,纺织,建筑,贸易,交通,医疗,兵器,天文。占星术等多方面,几度被掠,藏书多半在国外。最臭名昭著的是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的兰登。华尔纳( Warner)用胶布粘窃32000多平方厘米的壁画,在六个唐朝画窟留下被剥的残迹,还破坏了另外七窟,包括三个元代画窟(欲粘未粘成),为此他还著书立传(Ancient High Way of China)!劫后所剩的莫高窟壁画,仍然极其精致艳丽。一个典型的画窟,全部为画所盖,用了青金石,朱砂,铅白,铅丹,孔雀石,金箔,石英粉等无机颜料,和高超的画技,在主墙上绘着佛教故事,周围用了多层或人物或植物的装饰。我从小就神往的“飞天”,用飘带而不用翅膀而飞的仙人,只有手掌那么大。“反弹琵琶”也不到一尺。抬头看,层层莲花卷草云头收顶。光线不好,都不得细看。有些晚唐的画和西安附近章怀太子,永泰公主墓的壁画相似,富有生活气息。

出国以后,在纽约大都会,波士顿,美国国家画廊,大英博物馆等处,都曾见到从希腊,印度和中国凿下的石雕,粘下的壁画。九一年去英国时去了Castle Howard,不过是一Earl的庄园,内中收藏许多古希腊和罗马的石雕头像,让我咬指。把这些艺术珍品弄到“发达世界”的艺术中心,在特殊的灯光下展示与世,都在他们的诞生地留下了永不愈合的伤口。而发达世界的风雅人士还会说,把这样的艺术宝藏收集起来,是为了保护它们。我既恨“文明”人的贪心,又恨不开化人的愚昧!

鸣沙落日

莫高窟不远,是著名的鸣沙山。它的相对高度为逾百米,峰峦陡峭,背如弯刃。据说晴日正午时沙鸣若雷。我们去时已是下午,沙山爬一步退多半步。众多登山客,却不能将沙山踏矮,因为独特的气流盘旋上升,可把沙吹扬堆回。我们爬到山脊上,已是夕阳西下,浩瀚沙海,如同定格中的一浪推一浪。男生们大呼小叫,回声四起。沙漠落日,幻如魔境。脚下,是环抱于两座新月形沙山中的月牙泉。泉水有足球场那么大,周围树木丛生,芦苇茂密。一队骆驼走过,飘来隐约的驼玲。

从西北回来,我们受到校方的表扬,我们用最少的资金,为学校做了广告宣传,然后作鸟兽散。如今,我们当年的头号演讲明星,在首都华盛顿附近开着股票证卷公司,《世界日报》上可见其广告。二号明星在香港大学做教授。《南开学报》上常看到其他文科同学的名字。理科的同学们大约都在地球这边当科技苦力了。

西北,青海,柴达木,和我们年轻时代,已是多么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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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致意:开心果为本文的贴图作了大师级的指点,衷心感谢!祝各位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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