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waterfire 于 September 08, 2003 10:50:30:
迷钱因由(下)
３。 真正的的反党文字
居京住玉泉路时，有许别致的邻里，大多是文革未能完全毁尽的才学之士。他们虽
说早已成家，可因户口问题，自己在天子脚下做学问，而妻小多遥望京城于千里这
外。多少怨女旷夫，真正中国特色。
他们同我们一起吃食堂，这样晚饭后我们便有共同的闲遐。其中有位Ｚ先生，常常
是我们晚饭后散步的伙伴。
Ｚ先生原籍上海，文革后做了于光远先生的高足，学成后留京，妻小都在河南。Ｚ
先生乐观，健谈，圆脸上架副眼镜，胖大肚子，里面都是学问。Ｚ先生比我们大十
好几岁，我们却称他作“ＸＨ兄“，他也不以为忤，笑眯眯的，极为宽容。
Ｚ先生的正业是经济管理，可他的兴趣却是没有限制，从线装书到洋文书，都是在
读的。我有一学弟，很肯定地对我说Ｚ先生的学问深不可测。我知道Ｚ先生是《走
向未来从书》的主要策划者之一。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册的作者，我已经记不得是那
一册了。《走向未来从书》在八十年代初挺有影响。
我们同Ｚ先生的散步话题也是漫无边际，大都是我们向他请教一些问题，Ｚ先生头
是道地讲，我们津津有味地听。他跟我们说过康德的哲学，可我对那ＴＲＡＮＳＣ
ＥＤＥＮＴＡＬ的细节已经一片空白，只记得Ｚ先生跟我们说过康德的爱情经验。
据Ｚ先生说，康德的感慨是“一堆手忙脚乱。”
有天不知怎么说起“伤痕文学”是反党文字。Ｚ先生笑笑说道，“要说反党文字，
杨绛的《干校六记》才是真正的反党文字。“
我们追问因由，Ｚ先生不紧不慢地答道：”《干校六记》文字一点也不激烈火爆。
可杨绛却写出在共产党的天下，狗比人还有些人情味。“
向来人们对钱钟书有种批评，认为他清高，其实也就是苟且。Ｚ先生给我点出了另
一面：钱杨都是明白人。他们的女婿在文革中跳楼身亡，他们就真的清高到没有想
法？其实，他们很有想法，只是表达方法不同而已。杨绛写出在共产党的天下，狗
比人还有人情味，不就是一种控诉么。以后，我看钱著，留心他的弦外这音，也有
一些收获。
例如：钱以“陶伊二君”里一个千方百计逃避暴秦苛政而不果的故事，说出人民的
无可选择：“躲了点钢枪，撞见丧门剑”（《管锥篇》Ｐ６６３），而毛不就是以
秦始皇自居的么？钱也对崇尚法家不以为然，说：“言性恶则为政专制保守，言性
善则政主自由进步。” （《管锥篇》Ｐ１１６６）
以上这种钱式感慨在《管锥篇》中有许多。钱的《槐聚诗存》８９年只有一诗。一
句“寸寸难燃溺后灰”，表达出多少悲苍！我很感谢Ｚ先生对我的点化，让我看到
钱的不屈抗争的一面。
八十年代后期，Ｚ先生投身商海，到实际中去印证他的满腹经伦。我离开北京前去
Ｚ先生的新家看望过他一次。新家在北京的一栋高楼里。到底是生意人，客厅宽大，
窗净几明。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女儿也解决了户籍问题，一家人总算在京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