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September 24, 2003 00:09:56:
十五
“弄清楚了。移民局突查飞翔餐馆，查出了皮考利竞选总部的一个工作人员是非法移民，举报人是民主党市总部秘书达林·文森特，也是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竞选总部的组织联络负责人。”
“卑鄙！短视！”蕾妮·布朗脑袋猛颤了一下，张开五手，迅速理了理头发。城市是自治的。城市自己选举自己的市长和市议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务，按照法律和本市的习惯、传统，不受联邦和州行政机构的干涉。市民对自治的关注甚于自己的财产、利益和生命。民主党总部暗中动用联邦政府的力量打击政敌，一旦公诸于众，就连自己的党员都容不了他们。“书呆子尼克拉斯·布拉克斯有什么动静？”
“可以说毫无讯息。”
蕾妮·布朗仰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前后晃着，手里的铅笔，一下一下碰顶着鼻子下的人中。选举前两周内登记，选举前十天内树立广告牌，是本市“选举法”规定的。登记可以晚点儿，发挥点“迟滞效应”，广告牌却是越早出现在街头越好。可是，今天尼克拉斯·布拉克斯没有一点动静！
贝森市实行“一次性选举”、“最高票者当选”的方式。哪怕你只得了百分之十的选票，只要在众多的竞选人里你第一，你就胜选。蕾妮·布朗这是第三次参选了，每次都败在莱安·皮考利手上。原因无他。她的票源相对稳定，约占白人总票数的约百分之五十二。但由于白人人口的比例逐年下降，她的得票率也呈下跌趋势。此次选举，她的理论总票数约为百分之二十七至百分之三十。她的胜选，完全取决于两点：一是非白人选民和不支持她的白人选民的投票率。总的来说，支持她的白人选民有较高的投票积极性。如果不支持她的选民投票率低，她的实际得票率就相应高些。上次选举，她的得票率几达百分之三十五，居皮考利之后的第二位。二是分散皮考利的票源。皮考利的支持者是个大杂烩，许多人是为了防止她上台而宁肯投皮考利一票的。所以，多一个竞选人，就会分散皮考利一部分票。尼克拉斯·布拉克斯虽然成不了气候，也不可能成气候，但他每次都能从皮考利的票仓里拿走百分之五至七。剧·刘一出场就气势不凡，今日的民意测验显示，支持他的选民已由昨日的百分之六上升到了百分之十二。如果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的支持率再升一点，刘的支持率再往上升个十个、八个百分点的，这市长就说不定谁当了。
“晚间新闻把那个中国厨子整得挺惨。能不能想办法防止这类事情再次发生？一个是竞选总部执行长，一个是形象设计师，在一起就怎么地了，这不是可笑吗？”
“难。我们对电视台的影响很小。你知道电视台后边的是谁，他们支持的是皮考利那只老蜥蜴。你知道吗？那个中国厨子管他叫‘棘皮蜥蜴’。”
“是的！太传神了。”蕾妮·布朗大笑。笑声嘎然而止。“皮考利算遇上对手了。那个中国人胜不了他，但给他的杀伤力极大。好！皮考利施政十大不善，好！就让中国人顺顺当当竞选下去。告诉大伙儿，到餐馆去闹的事，再也不许干了。只要对我们有利，就不要当敌人对待。当然，”她站起，拿起公文包，“也不是朋友。还有，注意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的情况。”
“是的。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竞选总部有我们的一个间谍。”
民主党总部。众皆默不做声。
“尼克。我们都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尼克，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的爱称。
“我已经想好了。”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站起来，“我再说一遍，对非法越境者，移民局是应该采取有效措施；对非法雇佣非法移民的人，移民局是应该查办、罚款，甚至监禁。但是，我再一次重复，以查办非法移民和雇佣非法移民之名，行利用联邦执法机构打击政治竞争者之实，我绝不接受。这是对城市自治的莫大伤害，也远远超出了我的理念范围。所以，我不再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参加这次市长选举。再见。”
达林·文森特声儿大大地，“尼克，没有民主党的支持，你将一事无成。”
尼克拉斯·布拉克斯猛地转过身，“你让我恶心。文森特先生，你让我恶心。正是通过你的告密，我看到了政治的肮脏。从现在起，我专心当我的学者、作家，离开，远远地离开让人恶心的政治。”
房门开了，又合上了。众人面面相觑。文森特：“忘恩负义的家伙。指望他，民主党永远没有执政的希望。”
拉蒙·沃瑞拉，民主党贝森委员会主席，满头白发，满面红光，满口亮牙，鼻孔悄悄探出一根淡棕色的毛尖儿。“达林说得对，他不足以成大事。我建议，立即与中餐馆老板剧·刘联络，拉他入党。他的政纲我仔细研究过。显然，他不是一个政治家，但是，他有政治家的高度感觉。皮考利在贝森根深蒂固，靠老牌的政治人物，以常规的政治手段，很难打倒他。刘，政治新手，列举的皮考利十大非善之举，每一条都足以使皮考利垮台。”
文森特：“我同意。刘的政治敏感性极高。他雇佣非法移民，我有足够的证据。可他参选之前，就把非法移民全部解雇了。此人不可小看。据有关情报，皮考利对他相当头疼。”
副主席，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黑黑浓浓的长发，画着浓浓的蓝眼圈，坦胸露腿的超短薄裙，“民主党要与贝森的所有利益集团对抗？”
谁都知道，解决农场非法移民工人的待遇问题，关闭脱衣舞厅、赌场和其它色情机构，打击毒品走私和交易，解决南区的公共设施建设问题，兴建垃圾场等，都将损害到某个、某些社会集团和组织的切身利益。进一步地说，其中就包括某些在座者的利益。这些问题已经历史地形成了，历史地与一些人联系到了一起。
形象宣传负责人，男，三十出头，矮，秃顶，浑身肥肉拼命地从衬衫线眼儿里往外挣，仙人掌花广告公司老板。“晚间新闻看了吧？刚一竞选就绯闻缠身。这人也太不检点了，哪有领着两个婚外女人抛头露面的？他老婆呢？我看，支持他也是白搭。拉蒙，你出马竞选怎么样？又是党主席。”
“我可不想惊动上帝把我早点接走。”拉蒙·沃瑞拉前年患了一场极其严重的心脏病，差点躺进棺材里去。再说了，他和老伴在贝森商业中心经营了一家玩具店，也脱身不得。“我非常讨厌昨晚那段关于刘的新闻。现在已经不是马克·吐温竞选议员的时代了。我在贝森生活了近三十年，经历了无数次各式各样的选举，大到总统、联邦参议员和众议员、州长和州议员、州检察长，小到郡长、市长、市议员、教育委员，从来没看到过如此卑劣的造谣中伤。”
马克·吐温曾写过一篇讽刺小说：他一宣布竞选议员，受贿、搞破鞋、私生子、行为不端等谣言纷至沓来，气势汹汹。当他宣布退选，这些谣言立即音销迹匿。
女副主席：“据息，昨天，新特点保守党邀请剧·刘入盟或入党，但因为刘不肯在反对怀孕妇女享有坠胎权利的问题上妥协，而谈判破裂。由此可见，他是一个过于理想化、又相当固执的人。假如，我说的是假设，假如他当选，在诸多问题上动起真来，势必把贝森拖入混乱之中。党的利益将受到难以估量的损失。”
文森特：“他一旦加入本党，或者与本党结盟，施政时，就必然要受到本党政策的约束。我想，只要双方有诚意，彼此都让些步，会达成一致的。”
其余人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拉蒙：“举手表决吧。赞成我的建议的，举手。好，多数。”
持不同意见的人表示服从党的决议。女副主席则表示，不参予助选工作。有人开始强忍哈欠了。拉蒙对达林·文森特下指示，“谈判明天上午八点举行。”
橡树街四号。市长办公室。
莱安·皮考利：“谁干的蠢事？使我陷入了严重的被动之中。”
关于刘剧和沃尔德兹母女的新闻一播出，他的竞选总部和市长办公室就电话铃声不断。来电话者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打击另一位市长竞选人，是不是市长大人的主意，或者是在市长大人默许之下干的？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予以否认。但打电话者不肯罢休，问题又一个接一个提了出来，工作人员实在难以回答了，就告以“无可奉告”。越无可奉告，打电话者越穷追猛打。工作人员实在难以应付了，遂请示皮考利。皮考利正在沃尔玛商场门口“微笑竞选”，闻讯立即火冒三丈，赶回市长办公室。二百多年的选举历练，选民已经成熟了。市长竞选人带着两个情妇出头露面，笨想吧，怎么可能呢？情妇竟然是母女俩！想像力之丰富、之天才，已到了极其荒谬的程度。这样的报道不仅丝毫无损于刘的形象，反而加深了选民对他的印象。与其说是打击他，不如说是帮助他，帮了他大忙！而选民们一下子就把这件事同他皮考利联系起来，说明他的诚信正步入、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
竞选总部公关部长亚当·代夫劳温忙否认，“一切对外联络事宜均我负责，我敢打保票，绝不是我们所为。”
皮考利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下属和义工，“我再申明一下纪律，竞选的一切事宜，均由总部统一安排，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行动，别出心裁。适当的时候，对此事要申明我们的态度。我们反对一切与民主精神和竞选法律相悖的事情。但是，也不能义务为刘做宣传。”
代夫劳温：“是的。市长大人。”
“还有，尼克拉斯·布拉克斯是不是要退出竞选？”
亚当·代夫劳温：“据最新情报，布拉克斯与民主党的负责人的会议已经开了近两个小时。我的观点，他不大可能退出竞选。即便他厌倦了，民主党也会把他绑上竞选战车的。（民主党）穷途末路了。”
皮考利圆圆的眼睛细眯了眯，“切不可让民主党与剧·刘合作。”
代夫劳温：“我觉得没那个可能。除了新特点保守党，在贝森，没有任何一个政党、任何一个政治组织愿意冒与所有利益集团对立的风险。”
皮考利点点头。这市长，要说有权力，真没多大权力。市里的联邦机构自己管不着；来自联邦和州的财政拨款，上边的财政部门管支出、审计机构管审查、会计机构管帐目、市议会管批准，轮到市长，就是提提如何使用的建议，工程有招标，还要面对上述各部门与机构的监督、媒体监督、市民监督。一年数百、上千万、有时是近亿美元的款子，如何用、怎么用、给谁用，不敢用错一点儿。哪像第三世界国家，财政预算就是市长的个人金库。要说没什么权力，可真有不小的权力。市长握有警力，维护治安，惩治犯罪，关脱衣舞厅，打击黑社会、非法移民、毒品交易和走私、维护人权，真可以有所作为。对赌场，市长可以运作市民公投，对赌场施以种种限制，逼其离开贝森，甚至关闭。上有市民的选票支持，背靠强大的联邦和州的政治后盾，如果市长坚决与利益集团做对，胜者一般情况下不会属于后者。
他感到一阵轻松。仅凭这，那些利益集团就不会让剧·刘坐上市长的大老板椅。要知道，这橡树街四号可是他捐献的，从来没想过别人会搬进去。突然，他又紧张起来了。一旦利益集团涉入竞选，选民的心理就会朝剧·刘倾向过去，真正决定市长上下的，毕竟是选票。
瞬间，皮考利脸上的皮肤松弛了，堆了下来，眼里漫上了血丝，直感到累，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