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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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October 21, 2003 02:05:35:


                   二十三

  刘剧推开竞选总部办公室,温蒂蜂鸟般飞过来,张开双臂,仰起脸。刘剧一愣神儿,弯下腰,伸腮在她脸蛋上碰了一下。眼角斜了斜泰姗·沃尔德兹,悄悄地,偷偷地,让人不易查觉地。旋即,他离开了温蒂。“早上好,我的女孩儿们。”

  泰姗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香槟,举起来,“值得庆贺。”

  刘剧扬起右手,又飘下来,“庆贺什么?彩票中了头彩?”

  文森特拉开门,拉蒙·沃瑞拉手里捧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纸袋子,走进来,张开宽阔的胸怀,和刘剧拥抱。“庆贺你了。”扬扬手里的纸袋儿,温蒂小跑过来,接了,撕开纸,也是一瓶香槟。

  刘剧把口中的问号抻直了,直溜溜咽进了肚子。昨天中午,喝了有四两白酒之后,又喝了四五瓶黑啤酒。两点,负责接待的旅行社接走了市长考察团。下午,他们要听取菲尼克斯市交通管理委员会的有关情况介绍。邬老的大儿媳开车来接走了邬老。刘剧步履不稳,被马友群拽回了家。原来,马友群的房子底下有套半地下室,开了一间小旅馆,七个小房间,每间一张双人床,公用卫生间和淋浴间。市长考察团就住这儿。他在一间小屋里,一觉睡到日沉西峰。市长考察团回来了,马友群备有家宴。市长们坚决不喝酒了,下午,听情况,翻译的汉语说得绊绊磕磕,高副市长和张副市长不知不觉睡着了,鼻鼾响响的,弄得美方和中方尴尬不堪。马友群见了,就说不喝就不喝,一人一个波斯顿苦啤酒还行吧。来一趟美国,不知道波斯顿苦啤酒啥味道,回去吹牛都没法吹。酒不能成单儿。每人喝了一瓶之后,又加了一瓶。席间,男人们饶有兴趣地谈起了美国的黄色文化。马友群一顿穷白话,听得大伙目瞪口呆,心里痒痒的。关副市长甚是乖觉,推说时差没倒过来,又喝了酒,又乏又累,一个人回了房间休息。余六人,乘坐马友群的面包车,奔赴脱衣舞厅。每人要了两瓶啤酒,马友群说大伙的命掌在他手里,只喝桔子汁。刘剧也不敢喝啤酒了,要了一份可乐慢慢饮着。出了脱衣舞厅,马友群把他送到船王轩门前,他的车孤伶伶地停在那里。回到家时,快十二点了。主卧房灯黑着。他在书房睡了一宿。看这架式,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没记错,离投票日来有五天呢。”刘剧说,颇自信地。

  “这一天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咚咚。”

  嘭,嘭,香槟瓶塞飞向了棚顶,划着优美的曲线落下来。泰姗找来了五个纸杯子,斟了酒和泡沫,一碰。“胜利属于我们!”

  “剧,你昨天哪儿去了?手机关机。”

  刘剧简要说了昨日的菲尼克斯之行。“以后,我们也可以去中国考察考察他们。他们好客,会像迎接总统一样欢迎我们。”

  温蒂发出一声失望的呻吟,“我可拿不出这笔费用。我还想去趟非洲呢。”

  刘剧手又挥舞起来,“五位中国市长说了,我去中国的全部费用,包括我妻子和随从人员的全部费用,他们全包了。”

  泰姗:“这可是中国纳税人的钱,他们怎么可能这么随便花?啊,给一个美国市长、市长夫人和随从花钱买飞机票,负责宿费,以及饭食和饮料的费用。”

  刘剧知道这是解释不清楚的问题。美国人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总是理解力极差。“前一阵子,总统到中国去,对中国人说:美国和中国在社会制度、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上都有许多不同。这就是不同之一。女士们,先生们,莱安·皮考利先生和蕾妮·布朗女士的情况怎么样了?”

  别人说话,文森特总是把眼睛转过去,盯着人家的嘴或脸,特别专注的样子。闻言,脸上马上现出一丝并非刻意的微笑。据内线消息,昨天晚间新闻公布了最新民意调查结果后,皮考利和布朗分别召开了竞选总部人员会议,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一点。“目前的情势,第一,皮考利已经坐不住橡树街四号他那把转椅了。现在,你与皮考利氏的支持率持平,布朗略胜一筹。下一步情况如何,可谓扑朔迷离。所以,皮考利目前要做的,就是与我们拉开距离,较大的距离。那时,一些本来想投我们的票但又不愿意‘白人至上家园’执政的选民,就可能把票投给皮考利。这就叫‘宁不要最好的,次好的也将就’。第二,布朗阵营更加举棋不定。一对一对垒,布朗不是皮考利的对手,而‘白人至上家园’又绝对不肯修改政纲去争取其他白人选民。她就寄希望于第三位竞选人平分皮考利的选票,好乱中取胜。前一阶段,她的策略是小助刘大批皮。据统计,她在竞选时没有说过一句刘的坏话。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不反对我们,怕我们的支持率继续上升。反对我们,又怕我们的支持率下降。我们的支持率不论升还是降,都会让她的血压大幅波动不已。”

  刘剧食中指并拢,朝文森特猛一劈,“分析得精辟。那么,我们怎么样才能够拉开与皮考利的距离呢?”

  泰姗:“继续发挥我们的优势。事实证明,‘一家一家敲门’这种打法很有效。剧,你星期六干得不错。我简直难以想像,你会把手伸进粪水里,给某人疏通马桶。此事见报后,电视台又去了那人家采访。这对你的支持率直线上升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刘剧心里划了个魂。昨天起早去菲尼克斯,深夜回来,没看报纸,没看电视,没与泰姗和文森特联系。疏通马桶的事儿,报纸、电视台怎么知道的?除了此事,他们还知道什么?他想起了那个让他解决肉体饥饿的女人。冷气呼呼吹着,他激凌了一下。

  温蒂说话速度极快地,“我认为,剧在欢迎约翰·伍伊斯参议员竞选人时的讲演也是支持率上升的一个重要因素。剧在讲演中,不仅反驳了棘皮蜥蜴对他空想主义的指责,而且指斥他没有理想给贝森解决现实问题。非常有见地,有力度,有针对性,有哲学思想理论性,可以不输给任何一个总统的竞选宣言……。”

  泰姗止住了女儿的话,“这话等他当了总统再说吧。”

  按美国法律,刘剧不是在美国出生的,天然地被剥夺了竞选总统的资格。

  温蒂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怒目刺向母亲。文森特见状,“温蒂儿大概是刘的第一个五体投地的崇拜者吧,我想。”

  刘剧手一挥,“看别人伟大是因为你跪着,站起来吧。‘敲门’继续,还有什么?”

  温蒂情绪恢复了正常,“晨跑也要继续。电视里播了,很有影响。”

  拉蒙:“现在是应该考虑购买电视广告播段时间的时候了。皮考利和布朗每日都在电视里露面,做竞选广告。如果刘也这样做,效果就会更好。”

  文森特:“我也这样认为。”

  沃尔德兹母女点头称是。

  “不。”刘剧一言否决。“扎扎实实竞选,实实在在了解市民的状况,是我的竞选原则。还有,不要任何捐款。我这有一张华人协会的支票,泰姗,等选举结束了,你给他们退回去。”

  泰姗接过支票,扔进了抽屉。

  “那我们就行动吧!”

  大伙听刘剧下了令,纷纷站起。文森特开了一个小修车行,这些日子净忙着竞选了,有些事得回去打理一下子。拉蒙上午去“小生意人共进会”,为刘拉选票,十点去店里。这些日子,他的生意下跌了近三分之一。再不扭转颓局,就得关门了。温蒂要去的地方是游泳馆,星期一上午和中午,游泳馆开放,凭票可以游上五个小时。这个时间,去那里的,多是一些有闲的中上层妇女。众人离去了。泰姗拉开抽屉,取出一打子又一打子信,摊在桌子上。

  “剧,这些信你必须亲自读,每一封信都必须回信。”

  刘剧撕开一封。选民来信,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名字叫苏珊·克伦威尔。拆开另一封,一个老人,乔治,(忘了写姓),向他请教一个问题。一连几封信,内容大同小异。“泰茜,你给他们回信。”

  “不。这信只能你亲自回。你想当政治家,第一个基本功就是学会写信和回信。国会山里那帮政客、州长,每年至少要给选民写信、回信二千封到五千封。还有,”泰姗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这是我从殡仪馆拿到的,老约翰的老伴今晨逝世了。大卫的奶奶昨天过世了。你要给他们打电话、写信表示哀悼。还有,”泰姗又找出一张纸,“星期三,这六个中学生和小学生过生日,这是我从几个学校弄来的名单。你要给他们写张生日贺卡。”

  “好。你想得很周到。”刘剧挺为难,后天晚上,市选举委员会将举行市长竞选人辩论会,电视要实况转播的。他要准备发言稿和解答问题稿。

  泰姗摇摇头,“我也得照看一下自己的生意了。还有那么多竞选的事儿等着我处理呢。”

  刘剧右拳击击左掌,左拳又击击右掌。“雇一个文秘。他写信,我签名。”

  泰姗想了一会儿,“你雇的三个人里,小艾米莉的文字不错,让她干吧。但我要告诉你,回信必须及时,晚了就过了投票日了。”

  刘剧回到家,门口捡起昨、今两日的报纸。昨天的报道经过一天的日暴晒和干热熏蒸,纸变得嘎嘎脆,黑黄黑黄的。第一版右下角,报道了他给阿曼达疏通马桶的事,讲了一半,再转第四版。

  原来,刘剧离开了阿曼达家后,阿曼达满脑子里全是刘剧那张特具男子汉气的英俊面孔和体形良好的高长身材。相比之下,她的马丁就太猥琐了。如何为这个男人做点事呢?她想了一会儿,翻开了电话薄。《贝森每日时讯》值班记者闻讯,立即驱车前来,详详细细了解了个够,回去就妙笔生就一篇花团绵簇文章。多少年了,人们已经不记得有市长竞选人亲临某家某户“敲门”了。贝森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市长竞选人给选民疏通马桶之事,并且还是“他年轻有力的胳膊毫不犹豫地伸进了黄乎乎的、上面飘浮着块块硬便的粪水里,拽出了一个女主人男友的假头套,假头套往下滴着臭不可闻的粪水”。人心一下子被打动了。这个东方人真给贝森带来了“新闻”。星期六一早,电视台又亲临阿曼达家,制作了一分钟的新闻片,午间新、晚间新闻、夜间新闻全都播放了。

  他好后悔,如果昨天看到这篇报道,可能就不去菲尼克斯了,去了也不会喝那么多酒,误了一整天。但马上,他小眼睛一横,刘剧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交个朋友,不知啥时候就能用上。他摊开材料。文森特真是活错了时代,如果冷战继续,他当个中央情报局特工,潜入苏联,能把克里姆林宫早上五点二十一分钟谁谁在哪个厕所拉屎都弄得明明白白的。或者说他搞错了专业,汽车修理工!他应该到联邦调查局上班去。

  文森特给他弄来了莱安·皮考利和蕾妮·布朗十余年来的所有竞选资料和主要活动资料,包括讲演等等。读一遍,就知道了这两个人的思想脉络和政策要点。相形之下,皮考利说话比较温和,从政比较稳缓,而布朗则比较偏激、激进。这也许和他们的职业有关系,皮考利是农场主、政治家,相对圆滑,布朗是律师,动不动就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惯了。他们的政纲的弱点是什么呢?致命的弱点在哪里呢?读着,思考着,他缜密的思维里迸出一道火花,咔嚓一个暴雷,登时把皮、布二人炸粉身碎骨。

  他眼睛盯住了屏幕,十指飞速敲击键盘,一、二……十六、十七……亲爱的莱安、蕾妮,你们死去吧。

  “刘剧。我为你感到骄傲。”刘剧无意识地拿起乱叫的电话,吴晓莉脆脆的嗓音扑进耳廓,震动耳膜。“我坚决支持你。”

  方才,吴晓莉又和同事唠起了竞选之事。同事说起了她丈夫的光荣事迹,谈到了她丈夫激荡人心的讲演,谈到了民意支持率直追现任市长,他们本来是想把票投给皮考利的,现在则正在重新考虑,是不是应该给你丈夫一个机会呢,如果他真能还给我们一个新贝森。

  门铃响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一声。连吴晓莉在电话里都听见了,提醒了他一句。

  “也许是送挂号信的。”他放下电话,看了两眼辩论稿,懒懒起身。打开门,他愣了一下。温蒂·沃尔德兹小姐从来没有这么妩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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