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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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October 28, 2003 02:27:13:

                  二十四


  温蒂伸长脖子,眼睛越过刘剧,朝屋里瞅瞅,扫扫,望望,查看查看。

  “别没人,就我在家。”话一出口,刘剧的眉头就竖起三道深沟。“进来吧。”

  温蒂进了门,看着延伸在足下的雪白地毯,犯了点犹豫。刘剧突然想起前天那个有金黄颜色癖的女人,“穿着鞋吧。”

  刘剧给温蒂倒了一杯桔子汁。温蒂说凉水即可,他又给她倒了杯凉水,放在小茶几上。二人隔着茶几而坐。

  “游泳馆去了?”

  “剧,你是不是对我写的那个讲演稿不满意?”星期六,欢迎民主党联邦参议员竞选人约翰·伍伊斯的集会上,刘剧小跑着奔向讲台,从兜里掏讲演稿。姑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她写的讲演稿,她给一个政治家、出色的政治家、她心爱的出色的政治家写的讲演稿,她第一次写的讲演稿。她心跳脸赤,听着刘剧那带着点异味、怪味的英语,细细地听,用心、用情去听。她听着听着,心速渐渐减慢了,脸由兴奋的红润变成了失望的苍白蓝灰。这不是她给他写的讲演稿!他把她的弃之一边,而选择了合乎自己口味的。

  “我觉得,如果它用在别的场合,是挺好的。”

  “就是说,你对它不满意。所以,你自己用了别人给你写的。”

  “我自己写的。”刘剧看了看她一晃一晃的小脚,“方才,你当着泰姗、拉蒙、达林的面,不是也说我的讲演很成功吗?”

  “是的,我承认,你写的比我写的好。所以,散会后,我就想找你谈谈。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昨天找了你一天,你踪影皆无。”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叫真儿。“谈什么?”

  “你应该告诉我一声,说我的稿子不用了,你重新写了一个。你讲演前,我和妈妈说,你的讲演稿是我写的。我和达林·文森特也说了。你使我陷入了一下非常尴尬的境地。”

  刘剧真没想到这个茬,“谁会知道我用的不是你写的稿子?”

  “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此,别人都以为这么好的讲演稿是我写的,可事实上不是。”温蒂说着,泪就在眼圈里泛出花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吧?在中国,这算得了什么呀!差异就是矛盾,这就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矛盾。他心里想,嘴上说:“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吧?”

  “怎么可以嘴上轻描淡写一句‘道歉’就完事了呢?”

  “我还需要做什么?”

  温蒂一时没了话。是啊,你还需要他做什么?……他这个人怎么没一点情趣没一点幽默呢!

  刘剧:“星期三晚上竞选人辩论,谈谈你还有什么高见。”

  温蒂抬起头,看着前面,“你喜欢我妈妈吗?但我知道她喜欢你。”

  刘剧一摆手,“我有妻子。”

  “区别只是一张纸而已。”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代表着本质性的差异。”差异就是矛盾。他心里又想道。

  “就是说,泰姗·沃尔德兹女士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温蒂。”刘剧使劲绞着自己的脑汁儿。他不知道这小丫头谈这件事是突发奇想,还是受人之托。他需要她们母女……帮助。“你母亲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她绝没有你所说的‘一厢情愿’。以前,我是她的客户。现在,她同时还是我的竞选主管。我们是朋友。”

  温蒂转过脸儿,“你确信她对你没有一点什么别的想法。同时,你对她也没有一点什么别的想法。你们上过床吗?”

  “绝对没有。”

  “我指的是纯粹肉体的,没有感情的因素交织。”

  “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

  “但是,我觉得你是那种常常处于性饥饿的男人。”

  刘剧眼前闪出那个爱好金黄色的女人,那个肉体饥饿的小个子女人,渴望、欲望伴着生理反应……“我----没有那种感觉。”话很慢,又缺少足够的底气。

  “你不了解泰姗·沃尔德兹,但我了解。她的性饥饿感像她的胃一样,从来没有填饱的时候,但她又不会主动邀请谁上床。她有一种特殊的感官功能,凡是她愿意与之接近的男人,都是你这种男人。凡是愿意与她接近的男人,也同样是你这种男人。她很可怜,渴望帮助,又拒绝帮助。”

  空气与声音的流动嘎然而止。能言善辩的刘剧,嘴巴仿佛成了化石。泰姗那硕大的身躯在动,动,动!怜悯,同情,义气,侠义,油然而生,又无奈,无可奈何。他乐于助人,同情有困难的人,同情弱者,可那种事难以助人。

  “其实,……我也是。”好一会儿,温蒂喃喃自语。

  冲动,突来的冲动,如戛留若山突遇暴雨,一下子超过了渴求与欲望,洪水呼啸而下,裹挟着泥石流。刘剧不由自主,簌簌地,抖在凝固的时空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温蒂脑子里一片空白,自我与自主逃进了大戈壁的深处,不论谁摆布她,她的回应都是任人摆布,任人欲为。

  他或她,她或他,都没经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的……局面。显然,要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只能靠外力了。恰好,外力来了:门铃响。

  刘剧一下子跳起,什么什么一下子消失了。他打开门,心头猛地一扑棱,只见一对蓝汪汪的大眼睛。

  “剧·刘市长竞选人吧?”

  刘剧瞬间了稳定了情绪。“有事?”

  女孩儿伸过手来,“我叫吉莲,吉莲·卡洛尔。我从电话薄上查到你家庭住址的。”卡洛尔小姐说着,眼睛飞快朝里扫了一眼。“我可以进去吗?”

  “贵干?”

  “我读了你的竞选广告,电视里看了你的讲演,读了关于你用手疏通马桶的文章,我非常非常感动。你看,我英语不好,我刚从墨西哥移民来美国,我的墨西哥兄弟姐妹需要你这样的政治家的帮助和保护。所以,我想为你的竞选尽一点微薄之力,做义工。需要我干什么,吩咐就是。我想,凭我姣好靓丽的容貌,可以吸引许多墨西哥小伙子把票投给你,甚至是中年人和老年人,包括白人,以及其他人种。”

  “我非常高兴你能这样做。非常非常感谢。”刘剧把伸过去,与吉莲握了,“具体工作,请和我的竞选总部负责人泰姗·沃尔德兹女士联系。她的办公室在戈壁公园商业小区。”

  吉莲:“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

  刘剧迟疑了一下。卡洛尔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大蓝眼睛飘来飘去。多年的餐馆生意,使他本能地提高了心理防备。

  “请进吧。”不知何时,温蒂来到了门口。

  “这是我的形象设计师,温蒂,温蒂·沃尔德兹小姐。”

  吉莲的大蓝眼睛飘飘悠悠就移向了温蒂,“我在电视里看到过你。还有你的母亲。你们都那么漂亮。”

  进了屋,刘剧递过无绳电话,吉莲按了一串数字,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放下了。告辞了。一辆血红血红的轿车停在街边的车道口处。

  温蒂:“我该去游泳馆了。”

  刘剧腹里瞬时间又翻滚起来,点点头,“实在对不起。”

  温蒂挤出一个笑容,脚步轻轻地迈出了房门。桔子树洒了她几点稀疏的亮亮斑影。一扑进阳光之中,她加快了步子,变成小跑,变成快跑,钻进车里。车一吼,疾驰而去。车早不见了踪影,他还愣愣站在门口。房里的冷气舞刀弄剑,与张牙舞爪拼命想冲进来的灼热殊死搏斗着。

  “嗨。”

  刘剧回过头。吉莲,吉莲·卡洛尔小姐。车库门开着,她从车库侧门进了厨房,来到他身后。


  “你不是去找泰姗·沃尔德兹女士了吗?”

  “市长竞选人先生,你把我当成一般的义工了,这不公平。”

  哦,不公平!刘剧从上往下打量了一下吉莲,超短裙儿,束发,容貌虽收敛着,但仍圈不住不安分的艳冶。“说说你的特长。”

  吉莲双手从上往下抹了抹自己的身体,“这身材,特别性感,简直就是一架自动投票机。”

  她的个子很高,两条长腿,该细处细,该满处满,周身漾溢着一股磁力。“卡洛尔小姐,我的竞选原则有两条:一是不募一分钱的捐,二是不买报纸的一个版面,不买电视台的任何一段播放时间。这是我的原则。同样,我靠的是‘一家一家敲门’。如果你想帮我,请和泰姗·沃尔德兹女士联系。你听从她的安排。如果……,我真的对不起。”

  “方才那个女孩儿呢?”

  “我告诉过你了,她是我的形象设计师。”

  “那就是说,我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了。”

  “你的理解准确无误。”

  “那么,如果我换一种方式陪伴你呢?”

  刘剧摇头,“我不明白。”

  吉莲抬脚一勾,门关上了。从肩上抹下吊裙的吊带。刘剧立时眉头紧锁,双目圆睁。这样的女人,他开餐馆的三年间,真遇到过几次。那时,他还在吐桑呢,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中式快餐店。一天,他刚打开门,进来一个女孩儿应聘店小丫。他一问,没有打工卡。肯定是非法移民。他说不行。当时,店里没人,那女孩儿两手往后一伸,裙子一下子就滑到了脚下。吓得他,就像遇上了蛇。事后,他整整琢磨了三天,设计出一套对付办法。不久,此事重演,他一声断喝:你自己滚,还是让警察逼你滚?!果然有效。对她们,你一是不能上当,否则后患无穷(预计,没有实践过);二是不能怕,你怕,就正中人家下怀,什么不搭就如了愿。今天,他再次如法炮制,大跨一步进厨房,拿起有绳电话,“如果你不停止,我马上报警了。”

  吉莲的手停住了,右侧的乳房半坦着,大大的眼睛射出蓝光,寒冰般逼人。刘剧拉开门,声音低而且沉,“走吧。”

  “为什么?”

  “走。请了!”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

  锁上门,刘剧透过窗户和柠檬树叶的缝隙,看吉莲走到街道边处,钻进了红色轿车,停了一小会儿,终于消失了。他想起了那天一直跟踪他的红色轿车。不详之感从心口窝涌起。电影里、电视里、小说里,还有现实生活中,多少政治家就是因为竞选时出现了绯闻,或者被揭出了绯闻,而黯然退选,身败名裂。美国人总是对政治家不放心,本能地不信任,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监督他们的公开活动,探查他们的私生活。其中,各类媒体可谓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就如大戈壁中扬起的沙尘一样。但事物就是这样,有一利必有一弊。于是,某些人、某些组织就以绯闻作为打击对手的手段。不会是什么阴谋吧?他问自己。怎么会是阴谋呢?就算是阴谋,又能怎么样呢?我没和她做任何事情。她来了,走了。来了又走了。这能说明什么呢?什么都说明不了!

  刘剧放下心来,渐渐又有了少许的沾沾自喜。许多人见了女色就迈不动步,女人不往上贴他还拼命往上粘呢。可自己,天生的君子。哇哈?这市长还没当上呢,桃花运就开始了。你说,不监督行不行?肯定不行。权力与腐败是舞伴儿,谁都离不开谁。锵锵,三步,四步,探戈,伦巴,摇摆,他嘴里一边叨咕,一边扭起了身子。

  晚七点,闹钟一响,他放下手里的材料,跑到方厅,捧住吴晓莉,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吴晓莉一怔,丈夫已经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坐下来了。晚间新闻开始了。

  突然,刘剧挺直了身子,双睛暴突,死死盯住了电视。再熟悉不过了的房子,再熟悉不过了的桔子树和柠檬树,一个高挑姑娘,超短裙,臀一步一晃一摇一扭,步向房门。(记者的画外音,特兴奋地:爆炸性新闻,市长竞选人剧·刘于上午从某陪侍公司约了应召女郎。这是应召女郎步入他家的情况。此事恰好被一个人录了下来。这个人原本是剧·刘的支持者,来拜访他,恰遇此景,录了下来。)。这时,女郎回了一下头,四处瞅了瞅。

  刘剧咬紧了牙帮骨,右拳猛地击出。

  (她的名字叫吉莲·卡洛尔,是某陪侍公司的应召女郎。摄像者曾与此女接触过。记者根据此人提供的线索,找到那家陪侍公司。据该公司负责人说,她的正式职业是陪伴约定的客人,聊天,宴会侍应,或者别的一些很正面的事情。记者问,她是不是同时兼任卖淫。负责人说,公司规定她们不可与客人发生性关系,至于他们私下里有什么交易,实在是公司无法知晓也无法控制的。)

  屏幕里。房门开了,刘剧站在门口,朝远处望了一眼。(记者:他似乎在看什么。)吉莲进了屋。(记者:摄像者停止了摄像。)。房门静静地关着。(记者:摄像者又打开了摄像机。)。房门开了,吉莲·卡洛尔出了房,右手拎起吊在左肩上的裙带,往上提了提。(记者:据摄像者说,姑娘在房里的时间大约十五分钟。)。吉莲上了红车,开走了。

  (记者:此事扑朔迷离。姑娘在他房里究竟做了什么,除当事者外,别人不得而知。并且,任何一种猜测、假设,都可能与事实背道而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应召女郎吉莲·卡洛尔小姐去了剧·刘的家,呆了大约十五分钟,又离开了。本台记者 *** 报道。)

  焦燥,烦,恼,怒,冲动,激动,极度的期盼,杂合在一起,在吴晓莉胸中燃起大火,火借风势,顿成燎原之势。“卑鄙啊你,下流,肮脏,垃圾。”

  刘剧一字一吐。“这个时候,你唯一做的,就是坚定地相信我,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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