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老金在线 于 March 27, 2004 02:30:02:
胡乱读书001·石器时代的“北京人”
裴文中在他的《中国石器时代》一书中谈到与魏敦瑞（F.Weidenreich）的一段公案：
当时在周口店挖出三个山顶洞人完整的头骨，此事曾经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人类学和考古学学者的重视，魏敦瑞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德国（后入美国籍）的考古学家提出一个观点，他认为这三个头骨代表了三种不同的人：一种是蒙古人种的祖先，一种是北极附近的埃斯基摩人，一种是南洋群岛上的米兰内西亚人。这三种人之所以能居住在一个山洞里，是“掠夺婚姻”的缘故。
裴文中据此断定“魏敦瑞的这种说法，和反动的种族优劣论，承认人类是多元起源的说法有关。”随后，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裴文中说：“那时的人种尚未分化，并未定型，所以才能够生存在同一个山洞里面。”又说：“山顶洞人生存的时候，人种尚无区别，只有向不同人种发展的个体区别。但是这些不同的个体后来的遭遇不同，即迁徙到不同的自然环境的地区，经过长期在不同的环境中发展以后，才形成不同的种族。”裴文中认为：这三个没有“人种不同”，“只有个体不同”的“山顶洞人”也即“北京人”，在后来的发展中，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当中一类个体，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没有迁徙，仍然居住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面，经过了几万年，性质固定了，成了现代的蒙古人种（老金按：按照人种学的划分，中国人属于蒙古人种）。还有一类个体，向北方迁移，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后来定居在北极附近。因为在北方长久居住的结果，渐渐形成了一种固定性质，这就是现代的埃斯基摩人。至于第三类个体，向南方迁移，经过了几万年以后，到了南洋群岛的岛上，这就是现在的米兰内西亚人种。”
裴先生这个意见，其实还是吸纳了魏敦瑞的三个种族说，不过魏敦瑞是将“已然”做论据，是据实说话（根据从蒙古、爱斯基摩、现代米兰内西亚考察结果推论“北京人”）。是说“北京人”人种来自三个地方。裴先生是将“或然”做论据，反过来说“山顶洞人”也即“北京人”，不仅是现代蒙古人种的祖先，也是现代埃斯基摩人和现代米兰内西亚人的共同祖先——“北京人”去了三个地方。那意思就是说，人类起源只有一个中心，很可能就是“北京人”，至少蒙古人种、爱斯基摩人种、现代米兰内西亚人种是起源于“北京人”的。所谓“那时的人种尚未分化，并未定型，所以才能够生存在同一个山洞里面”，这话就是证据。
关于人类种群的演化，老金素无研究，没有自己的意见，我只能倾向于某一种意见。在种种说法中，我比较倾向于人类起源多元论。假如早生若干年，可以追随某人类学家从事这方面研究的话，老金宁可追随魏敦瑞，而不去追随裴文中，或贾兰坡。这一选择与魏敦瑞和裴文中、贾兰坡辈的的“人种”没有关系。老金只是觉得，比较起来，“人类起源多元论”，似乎更有趣也更可靠一点儿，如此而已。尽管现在据说“已经证明”非洲的什么“智人”是人类的共同的祖先（据说源于基因学研究成果的所谓社会学主流观点也支持这一说法），可老金还是宁愿相信人类很可能是从各自的环境之下独立而又缓慢地发展起来的——期间，当然少不了大迁徙中的“文化融合”（也包括种族间的通婚之类）。但是独立发展在前，融合迁徙在后，却是老金想象中可以理解的风景。
或者还可以再退一步说话。人类也可能是起源于“一个中心”的。但是这个“中心”，根据现有的比较可靠的证据证明，很可能在非洲。而后，经过了若干年（譬如，100万年），其中的一支到了北京，另一支到了埃斯基摩，第三支到了南亚；此外还应有更多支走入世界各地，从此“独立发展”起来。撇开非洲不说，径说从北京人开始分出三支，而且“那时的人种尚未分化，并未定型，所以才能够生存在同一个山洞里面。”没有证据支持。
关于裴先生认定魏敦瑞的所谓“种族优劣论”这个话题，其实可以看看经验状态的实际情况。
譬如：印第安人与盎格鲁撒克逊人300万年前大约一个模样，不分优劣，300年前谁优谁劣？伊克人（不是伊拉克人）3000年前与卢旺达人大约一个模样，不分优劣，现在，谁优谁劣？还有那么多消失了的种族与今日尚活跃着的种族，谁优谁劣？古斯塔夫·勒庞在他的《乌合之众》开篇的“作者前言”中说道：“遗传赋予每个种族中的每个人以某些共同特征，这些特征加在一起，便构成了这个种族的气质。”这话说得虽然偏激，但却是一个事实判断与指陈。
老金相信无论接受何等遗传特征的种族“一开始”大概都是一样的，后来也都有生存的理由，而且经由启蒙与人文训练，都应该具有摆脱落后的可能性；但在文明进程的某一个历史时期，在不同环境或制度下养成的相对的进步与落后是已经存在（而不是可能存在）的事实。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老金不想过多讨论。
老金清楚一个训诫，人类中的民族情绪容不得讨论如此沉重的话题。人们宁肯在谎言中载沉载浮。罗曼·罗兰认为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民族的谎言。老金相信智者之言。
但老金更为笃信的是：如果一个民族沉疴已久，在“民族之林”比较中已经暴露了自己明显的“劣”的一面，又不肯承认自己“劣”的一面，或囿于偏见，看不到自己“劣”的一面，且将“劣”作“优”，这样的种族，就切切实实是一个劣等种族，或劣等种群。那些不懂“理性批判”，不懂“审父”，“审祖”精神，一味夸耀自己种族祖先，头上有癞又不准说的“种族的孝子贤孙”们，其实是种族的阿Q。
“蒙古人种”应当不是这样的劣等种群，因为他们拥有陈独秀、蔡元培、胡适、鲁迅、顾准、马寅初、甘地、吉田茂、金泳三、昂山素季这样一批有着清明理性的人物在。清明理性的一大特点就是，勇敢地坦承自己种群暂时的“劣”的一面，而后行动，经由努力去改变它。这样的理性，是豁免种群走入永久堕落和愚昧的具有照耀方向性质的星光。而具有这样清明理性的人物，是种族的恩人，或通常人们所说的——民族英雄。种族的“先贤祠”里，应该有他们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