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小沙 于 April 23, 2004 20:10:33:
《红门》
WaterFire
第三章
据说华在国内时是小有名气的“鲁学家”。初次见面,人们总是这样介绍华:
“这是华,鲁学家”。这样的介绍总是换来“久仰!久仰!”的迎承或尊敬的目光。
武也是在这样的介绍中认识华的。不过,武对“鲁学家”的头衔毫无所动,却
只问华:“学中文的?”
也许是武的反应独特,华想征服武,倒想法与武接近。
交往多了,鲁学又曾经是华的正业,武也难免听华说鲁迅。
武怕扫了华的兴,伤了和气,给华打预防针说:“你别在意,其实我自己并不
怎么看得上鲁迅。”
说来奇怪,武是从毛那里看破鲁迅的。
武高中毕业,下了乡。那时,武很崇拜毛主席。武左倾极了,可到底年轻,喜
欢读书。中学时,毛主席的书他都读透了,政治老师都不敢根他辩论。在乡下,只
要有字的就读。石一歌写鲁迅的东西很吸引武。到处托人,东寻西找,武几乎读了
全部鲁迅的著作。武是在毛泽东思想武装下读鲁迅的,读着读着就出了问题。
例如,鲁迅的《一件小事》歌颂一个车夫,说: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背影,刹时高大了,而
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
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我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直到看见分驻所里
走出一个巡警,才下了车。巡警走近我说,『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
“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说,请你他』......”
又说:“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煞了苦痛,努力的要想
到我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时候所读过的『子曰诗云』一般,背
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
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
可武很叫真,他知道那时鲁迅挣着许多银元,而劳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查遍鲁迅日记,也不曾见鲁迅为改变劳动人民的生活状况捐过银元。
“这样子的人怎么会是民族魂呢?!”
武觉得鲁迅是该受批判的。一但从政治上否定了鲁迅,纲举目张,其它就好办
了。武写了批判鲁迅的文章。文章立足于毛泽东思想,写得洋洋洒洒,从政治思想,
文艺路线,把鲁迅批了个体无万肤。同伴中没有对鲁迅感兴趣的,武觉得孤独。想
了几天,武还是想求得共鸣,就把文章交给了知青点的带队干部。武和同伴的父辈
都是同一工作系统的。武的带队干部也是武的父亲的同事,姓田。
那时讲究三结合,老田在生产队被结合为副书记。不过,知青们不称他为田书
记,称他为田老师。田老师没有教过书,但是干部,上过学,有文化。
田老师翻了翻武的批判稿,忽然严肃起来:“你没给别人看过吧?”
“没有。”
“很好。你要保密。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帮你看看。最好确保没有小毛病才
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我不着急。”
老田与武的父亲交情很深。一边稳住了武,一边乘回城办事之机把文章给了武
的父亲。
父亲大惊,深谢老田。父亲焚了文稿,又匆匆赶到乡下,找武谈心。武初始不
服气,认为文章很有道理。
“我不是说道理。道理我说不过你。”父亲说。
父亲给武讲了个同事的事。“小李子,聪明得很。他读了毛主席的《矛盾论》
就写了十万多字的《矛盾再论》。有多少人看懂他写的是什么?结果他成现行反革
命给枪毙了。更可伶的是他的老婆孩子,孤儿寡母,还背着小李子的鬼影。”
父亲临走前说:“我们全家都求你了。你不要再写什么文章,安心一年。如果
你一年以后还想写,我就再不拦你。”
父亲到底老辣,不到一年,武又看破了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