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19, 2004 23:56:10:
《寂寞彼岸》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寂寞彼岸——男人的女人问题
树 明
三
扑了一个空。大学研究生处大门紧闭，问咨询中心，答复是大学九月四日开学，在那一天，也只有在那一天，才能办理入学手续。提前，职员们正度假；晚了那一天，要罚款，不多，三十五加元。
“连国内都不如！”晓珊气愤愤地。“干等十天！”
“是啊。早知如此，就可以在东京和老公多聚十天了。”话音未落，杨天会顿觉浑身发烧，脸更赛火一般热，忙转身奔了公共电话。他拿起话筒，微微喘息着，自早起，“已婚妇人”这四个字，就像磁铁的磁力线，紧紧捆绑着他，并且不时地往他体内增添能量。晓珊在那边踱着，映在白白的不锈钢电话机上，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缓缓移动的影子。可影子又那么清晰、真实，他分明能感受到她成熟的身体，她爽快的语言，她的狡黠，一点点庸俗和世故。特别是她现在这身打扮，一袭银白色真丝连衣裙，一双红色高跟皮凉鞋，形体更俏更润，勾勒得更维妙维肖，快让他难以自持了。更何况，她的小肩膀头上还挎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棕红女包呢。
怎么可以这样！他拦腰斩断向宽广流动的思识，闭上眼睛。花有主，物有归。物归花主，人家是有丈夫的！……当年，田梅梅出国，他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国内，崇拜他的小女记者、小女通讯员海了，从不曾放松严于律己。三十五岁的人了！
晓珊踱过来，“往日本怎么打？告诉我姐一声，平安到达，还遇上她崇拜的名人。”
“喝杯咖啡怎么样？”杨天会恢复了正常，告诉她，挂外国长途，得好几元 25 分硬币，买杯咖啡，把纸币换成硬币，就可以打电话了。
晓珊立即表示赞同。研究生处在麦大医疗中心一楼，实际是半地下室。乘电梯上到二楼，右一拐，就是咖啡厅。杨天会找了角落靠窗一张小桌，就去柜台买咖啡。临近中午，人挺多，他正排队，一个大巴掌拍过来。
“尚风林！”他喊了一声，回过头，握住尚风林的手，不觉向后退了半步。尚风林整整高出他大半个头，仰脸看人不是杨天会的风格。
“我没说错吧？回国你呆不住，两个月，顶多三个月，非回来不可。”尚风林说着，把杨天会拽到一张空桌，“一个小娘们，没等喝就让我赶走了。你喝。”
杨天会揉揉胳膊，朝晓珊处看一眼，盘算了一下，还是不把她叫过来好。说不明白。
尚风林手指点着他，“上礼拜我开车送你去机场，看你就一个随身小包，我就说，你连一个月都呆不上。这就叫先见之明！一个星期你就回来了。你父母兄弟姐妹好吧？你回来怎么没通知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别提了，一想就恼火。”杨天会深深叹口气，“我本来打算回报社工作，一直干到退休。没想到，田梅梅她爸毁我。回国第二天，我到社里，社长、部主任亲自给我洗尘，我的级别、工作和出国前一样。下午，我去机关党委，申请恢复组织生活。机关党委书记是一个副社长兼的，最后一名，以前是田梅梅她爸的部下，和我说，你要如实交待在加拿大四年一个月零十九天的活动。每天都干了什么。你说，这不是整人吗？我这人也不是好惹的，本来就对田梅梅她爸有气，狠狠干了一仗。没意思。回老家看看家人父母，回来了。”
尚风林立起眼睛，“真他妈毒，你前老丈人叫什么？花钱找个黑社会的，毁了丫的。是我，我敢抄他家。”
“唉。大连出关。飞机一起飞，我有点后悔。她爸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主管理论，不管新闻出版。管不着我。那个副社长，人缘极臭，不理他，他能把我怎么样？社长、总编对我印象好，评论部主任我们哥们，我一回去，社长就宣布，官复原职，高级记者，副编审，副处级评论员。好容易回去了，以离婚为代价，又回来了。”杨天会大幅度摇着脑袋，“我他妈的怎么回事？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了回国，和田梅梅整整打了三年仗。好容易回去了，又回来了。”
尚风林劝他，“算了，我讨厌田梅梅，见面不和她说话。拿咱哥们不当回事。你回来，我举双手赞成。我的问题是，你下步干什么？网络唬人行，可不当饭。你搬我那儿去，我吃啥你就跟着吃啥。”
杨天会颇为感动。尚风林大大咧，为人没地说。光凭这句话，他真想把实底儿交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为好。尚风林没地说，关键是张扬出去，居心叵测的人可就多了。他下意识向杨晓珊那儿张望了一下。
尚风林见杨天会数次伸长脖子，眼睛越过自己肩头，向后望。一回头，正见杨晓珊向杨天会嘎巴嘴笑，恍然大悟。“我说呢，有人逼你回来。出于礼貌，我得过去叫声嫂子。”
杨天会忙小声制止他，“别起哄。人家可是有主儿的。丈夫在日本。没那事儿。”三言两语讲述了一下机上相识过程。“你怎么样？”
“你走那天啥样今天还啥样。博士后‘候’着。后天去阿拉斯加，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我说呀，反正你一个人，和她打伙先过着。”
“那是不可以的。人家有丈夫！”
“我替你把话挑明了，她同意，你俩就……。”尚风林做了合床的手势，起身向晓珊那儿去了。
“风林！”杨天会朝尚风林后背喊了一句。尚风林没理他。他捏拳使劲砸了一下桌子，忙起身追过去。不待他介绍，尚风林让他去买三杯可乐。当他买饮料回来，晓珊满脸通红，正尖牙利齿反击尚风林，尚风林连还嘴之势都没有了。
又一番庸俗至极的客套和玩笑。杨天会问尚风林，“晓珊想租间房子，你看有没有条件好一点，房租便宜一点的？”
“沈静的室友要到 KINGSTON（金斯顿） 的 QUEENS UNIVERSITY（女王大学）读博士，这个月底就走。她住的二房一厅，三个女生分租，都是中国人，每月房租电费加一起才二百多块钱。就在医疗中心对面的那个小公寓楼里。等会看看去。”尚风林话又转向了杨天会，“美人儿没留住，你还是搬我那里去吧。富贵没有，保证饿不死。”
杨天会见晓珊耷下眼皮，顿感无颜，“离婚，房子归了田梅梅。昨晚一回来，我就想把那幢房子买下来。不就二十多万吗。”
尚风林仿佛在空气中凝固了，眼睛从眼眶里跳出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打亮着杨天会。
“不信？”
尚风林挺直腰板，压得铁椅子疼痛难忍，连喝几口可乐，猛一指杨天会，“新闻腐败！有偿新闻！一个星期赚一百多万，够黑呀。”头转向杨晓珊，“你跟他小心点，哪天把你卖了。”
杨晓珊麦管里吸满了黑色饮料，杯里抽出来，一喷，尚风林顿时成了大花脸。尚风林有点恼。
杨天会忙转兴奋灶，“我带回来两瓶好酒，今晚到我家喝个痛快。把老郭、老吴也叫来。我的电话明天才能接上，你替我请请他们。”
找了一溜十三遭房子，只有沈静的房子比较合适。可是，九月一日才能搬进去，不算今天，还有整整五天。
晓珊笑嘻嘻，装着点儿傻，“那我又要占五天便宜了。白吃白喝白住。”
杨天会只好也装傻，“没有没有。只要你老公别起疑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