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August 31, 2004 21:08:47:
《寂寞彼岸》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寂寞彼岸——男人的女人问题
树 明
六
吴泽平搂着林修悦的腰，打开房门，一下子愣住了。帕迷拉光着上身，呈拳击式，正和托尼玩老鹰捉小鸡。你们干什么！话到他喉咙口，可吐不出来。
托尼赤着上身愣在原地，有点不失所措。帕迷拉直着腿，哈腰从地上捡起半空Ｔ恤衫，套上，向脑后拢拢散乱的金色长发，向他飞了个非心有灵犀绝难接收的媚眼，“吴先生，谢谢昨晚乘你的车。”
吴泽平眼睛转向儿子，“穿上衣服，和林阿姨去金凤酒家。”
托尼穿上衣服，“我妈今晚烙韭菜合子。”
“不行，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修悦走上前去，抻抻托尼肩头的衣服褶子，“陪阿姨，好吗？”
托尼说英文：“帕迷拉也去。”
修悦以英文回答：“那当然了。托尼成大人了，你父亲可以带女朋友，为什么你不可带女朋友呢？”
“不不不，”帕迷拉一连串地否认，“我不是托尼的女朋友。我们只是一般朋友，聊天，看电视，跳舞，等等。托尼对吧，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与她和吴先生的关系完全不同？”
修悦颇有意味地瞥一眼吴泽平，对帕迷拉说：“叫我苏珊好了，我们也是朋友了。”
侍者端上一汤四菜，各吃了几口，吴泽平向修悦使个眼色，二人举起杯中茶。托尼知道可能有事了，举起手中可乐，帕迷拉见状，也举起了可乐，碰了一下，各饮一口。吴泽平宣布，他决定娶林修悦。
小餐间儿类似火车包厢，修悦坐吴泽平对面，旁边是帕迷拉，她偏点脸，看着托尼，“最重要的是征求托尼的意见。”
“你早就应该成为爸爸的妻子了。爸爸爱你，苏珊。”托尼站起来，倾过上身，修悦也忙站起来，任托尼在她腮上吻了一下。
修悦怜爱地拍拍以吻认她为母的半大小子的背，“爸爸也爱你。妈妈也爱你。”
帕迷拉半站起来，先祝贺了修悦，再手伸过桌对面，“吴先生，祝贺您。”
一瞬间，女孩儿那圈纯白肥嫩的腹肉腰肉涌入他眼里，还有那高高耸起的Ｔ衫前胸，他眼前晃动起李修芬，圆润白滚，肥嫩柔嫩就像海鲜汤中那硕硕的扇贝。
“爸爸，这事要不要我告诉妈妈？”
“不！”吴泽平的口气十分坚决。稍停，又补充一句：“这事与你妈无关。”
谁都明白这个话题的敏感性，一时噤口。吃了一会儿，托尼冷丁放下筷，语调波动，“你与我妈无关，我与我妈有关，我又与你有关。我放学，我妈下楼看我，说吃韭菜合子，帕迷拉没吃过，也想吃。我妈说，你爸也爱吃，别让你做饭了。这就是有关。怎么说没关呢？”
帕迷拉立即表态，“这就是关系。前夫前妻，在夫妻前面加个‘前’，就是关系。一种特殊的关系。”
吴泽平垂头不语，夹一块白斩鸡胸肉，白白的肉，肥艳丰美，仿佛前妻的玉体。关系，多少年的肉体关系，实质可不接触，那灵魂深处哪日不思何日不想？他使劲叹口气。
修悦那口僵硬的英语响了，“你应该告诉你母亲。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是任何力量也打不断的。你和你母亲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只有你才有最后决定权。”
吴泽平听出修悦的弦外之音，她是要托尼到李修芬那儿去。前妻，儿子，情妇，他谁都不想失去，她们三人组成了他的生命，没有谁，他的生命都是不完整的。“吃菜。托尼，吃菜，帕迷拉，吃菜，修悦，吃菜。”
总算和稀泥一样把一顿集“订婚”、“宣布结婚”同时又是昭示“同居”、“建立正常性关系”于一身的晚宴对付过去了，付了帐，吴泽平让两个小的前面走，后面抓住修悦的手，紧紧握了。走出金凤欲归凰巢，修悦却手一挣扎，向两个少年提议看电影，说刚出了一个Ｒ级片子，成龙主演，非常叫座。两个孩子一听能有大人陪着看Ｒ片，雀跃不已。法律有规定，不许 17 岁以下的少年单独看Ｒ片，除非有成年人陪着。吴泽平只好苦笑一下。电影院爆满，旁边又有两个少年，他只能规规矩矩，思虽异，目却不得不集中于屏幕。他知道，修悦修理他，报一个月的分居之仇，你不是想上床吗？憋着吧！
饭店、电影院离公寓很近，他们没有开车。散场后，步行回家。到楼前，吴泽平停住，拉了修悦一把，托尼和帕迷拉仍并肩朝楼里走，他喊了一声儿子。
儿子过来，他说：“十点半了，我送她回家。”
“帕迷拉今晚想住这儿。”
“她最好回去。你和我、林阿姨一起送她回去。”
“爸，她说她不想回家。她家有八个孩子，她和姐姐、妹妹三个人挤一个小房间，她爸不是亲爸，不爱她。她想住这儿。”
“不行。你不能再和她交往了。你叫她，和我一起送她回家。”
“爸爸，这是我的事。我想让她住这里。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托尼，你还不是成年人。和女孩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当外科医生，有钱有地位，你能找到许多许多最好的女孩子。听爸话。”
“爸，你的女人可以住家里，我的女孩儿为什么不可以？”
“爸和林阿姨是准备结婚的。”
“以前呢？以前她就住这里！”
吴泽平顿时无言可对。修悦拽过托尼，“你爸为你好，怕帕迷拉怀孕。”
托尼耸了一下，甩开林修悦，“我们知道怎么做。”
男女少年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了。吴泽平半垂着头，呆呆站了一会儿，挽起修悦的胳膊，走出公寓小区。深夜的美茵大街，车稀少了，晚夏初秋的花放出浓烈的香气。两人默默无言，估计时候差不多了，才回家。进了屋，也不敢大声，悄手悄脚进了主卧房。儿子的卧房门紧闭着。
八月的蜂蝶乱舞，八月的果实姹紫嫣红，八月的花朵最芳最艳，正当他们气咻咻臂忙肢乱时，急促的电话铃声一阵响似一阵，尤如狂风暴雨，蜂消蝶散，芳残艳碎，紫落红飞。
“妈的，动乱分子。”吴泽平抄起床头电话，“哈罗！”
“你放下电话。我要和小华说话。”
修芬，李修芬！电话铃又剧烈地响了起来。两人相拥着，盯着电话机，不敢动作。
电话响了好一阵，帕迷拉迷迷糊糊，手朝响处摸去，听不是英语，推了两下托尼，把话筒放在他头边，又睡着了。
小华。小华！小华嘛。母亲的呼唤硬硬把儿子从沉睡招醒。“妈，什么事？”
“小华，你听着，你告诉我，刚才谁接的电话！妈听是个女的。”
“帕迷拉，我朋友。”
晚饭，李修芬烙了一瓷盆韭菜合子，等到快七点了，没一个人来，给儿子打电话，没人接。下楼开门一看，屋里一个人没有。她就认定，吴泽平有意阻挡儿子和她接触，带外边吃饭去了。这个气呀。大半个晚上，一个人站在楼东头的公共凉台上，盯着公寓区大门，仔细观察进院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姓吴的，老娘放不过你！她傻，站在五楼，路灯又不甚明亮，什么都看不清楚。看十一点了，忍不住打电话来。儿子屋里居然有个女的！儿子才十五呀！
“你爸这混蛋。你叫他说话。”
昔日家庭战争的可怕阴影一下子蒙上了托尼心头，“妈，我爸已经休息了。你明天找他好不好？”
“他怎么管的你！我现在去找他算帐。”
托尼打开灯，蹬上短裤，跑到父亲房间处，使劲擂门，大声喊，“爸，我妈要来。”
吴泽平、修悦立马分开，系罩穿衣，刚跑到方厅，房门已经鼓一般擂起来了。五楼到三楼，顺楼梯几步就窜下来了。她本有房门钥匙，但悄悄开锁不够气势。
这样的结局已不计其数了。吴、林在倾盆倾缸的污言秽语中，夺路而逃；刚逃出公寓楼大门，两辆琥珀灯闪烁的警车呼啸而至。此次略有不同，后面还跟着内裤来不及穿上的帕迷拉。
“操你八辈祖宗，老娘住这儿了，小华归我了。”话从三楼凉台砸下来。
吴泽平驾车，像昨夜一样，朝东区开去。他掏出二十元钱，给后座的帕迷拉，“对不起，伤害了你的感觉，代我给你自己买个礼物吧。”
望着帕迷拉腰肢一步一扭肥实的臀一步一摆颀长的背影，修悦颇有感慨：“外国女孩发育得真早。十四岁的中国女孩还没来月经呢。你得管着点托尼，别弄出孩子来。”
吴泽平右脚松开闸，车无声无息地慢慢运行起来，“上杨天会家凑一宿吧。”
“他不是回国了吗？”
“前天晚上回来的。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唉，你跟着我……。”
修悦抓住他握方向盘的手，“结婚就好了。买一幢房子，像杨天会那样的漂亮房子。我给你生十个孩子。我有点受不了了。”
激情属于非理性。激情释尽，就剩下理性了。修悦沉入无梦无魇温柔之乡，吴泽平悄悄从她的身上爬下来。这一天，异峰迭起，事太多了。
两个月前，李修芬坚决和他离了婚，任他起了千百次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就是不肯回心转意。他每月付一千加元瞻养费，一个星期当一两回车夫。他养着她，那感觉她还是他的妻。尽管她拒绝得很坚决，但坚决并不是每次都抗得住软磨软泡的。一个月前，让林修悦发现了，一怒摔门而去。这两个女人，他一个也不想失去，不管以什么手段，有什么名份，基本原则就是不想失去。
再是儿子，儿子是他梦想的延续。他曾有一个梦，当世最著名的腹外科医生。三十九了，眼瞅四十了。这辈子没戏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托尼聪明，不负父望，各科成绩拔头筹，又是校排球队员。这些日子，李修芬最后悔的就是把儿子的抚养权给了他，处心积虑拉拢腐蚀儿子。傍晚金凤酒家里，儿子实际是反对他和林修悦结婚的。方才，修芬又发了重话。如果儿子跟了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母亲，这辈子可就毁了。
逻辑很简单：保住儿子的抚养权，让儿子继承自己的大志，首要条件是稳住修芬。娶林修悦，就意味着失去修芬和儿子。他回头看一眼林修悦。楼下隐隐传来说话声，杨天会今晚又请老郭郭化民喝酒，好像谈什么重要事情。想想，杨天会真够意思，和林修悦来找宿不知多少次了，还有田梅梅，堂堂美国医生，丝毫没瞧不起他。全是好人呐。想着想着，倦意上来，方才几乎被榨得一滴不剩，掀开线毯，熄了灯，紧紧拥住林修悦，就把一切烦恼、愉悦、感激待待，统统丢开了。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