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彼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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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September 09, 2004 02:10:22:

《寂寞彼岸》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寂寞彼岸——男人的女人问题
                             树 明

                     七

  傍晚时分,杨天会打电话叫来了老郭。郭化民,投资经济学家,麦可马斯特大学商学院副教授,数家有名的投资公司顾问。杨晓珊帮着做了四盘小菜:芹菜炝花生米,葱拌香油豆腐干,酱牛肉,凉粉黄瓜丝。一瓶五粮液下去了半下子。

  晓珊开始陪他们坐了一会儿,见郭化民对她客气了几句就不再理她,杨天会谦虚得过分,甚觉无聊,推说日本时差没倒过来,上楼洗浴,从书房拿了一本张爱玲的《半生缘》,随便翻开一页,看了几段,不觉怀了春意,心里憋得慌,把书扔到一边,渐渐悲伤漫上心头,悄悄流了一会儿眼泪。终于睡着了,又被一阵踩楼梯脚步声唤醒了许多,再也睡不实。突然,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异样感觉直往耳朵眼儿里涌,头脑顿时极其清醒起来,支起耳朵,又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周身绳捆索绑,燥动不安,心里直嚷奇了怪。触亮床头灯,愣愣望着棚顶出神。

  上午在大学医疗中心咖啡厅,尚风林那一句话直穿心脏。他向她翘起大拇指,“好眼力!佩服!杨天会不敢说奇才,是个大才。”想姐夫中国科大毕业,早稻田博士,XX 株式会社高级研究员,岁入日元八百万,以姐姐的心高气傲,竟暗恋起从未谋过面的“天会”,书为媒。昨晚,郭大教授,吴医生,尚大博士,当着她的面,猛吹了一顿杨天会,虽然水分不少,但也得有能盛住水的真货啊!想他其貌不扬,家农村的,竟娶了高干女儿,个子又高,模样又俊,还是工资达十四万加元的妇产科医生,而他竟休了她!哇----酷!绝对酷!想他的人品,忠厚,诚实,肯助人,正派,他的漂亮房子。想他飞机上,说话里透着智慧,透着知识,透着才学。想他一回国,就差点被前妻前岳父送进安全局,心里狠狠痛了一下子。眼下的北京知识女性,凡是够点姿色的,最酷的就是傍有婚史的中年成功男人。她撸了一下手上的婚戒,一咬牙,彻底撸下来,扔进敞着盖的旅行箱里。愚蠢至极!

  楼下两个大男人哪里晓得姑娘的苦恼,正津津于男人最喜欢的三件最肮脏的东西--政治、女人生殖器、金钱--中最神奇的那个。有了钱,政治就润滑了,女人就滑润了。当然了,我们的两个主人公,都是中华民族绝对绝对少的君子,谈论着金钱,并不想去润滑或滑润什么。

  杨天会一边劝酒让菜一边向郭化民请教投资事宜。郭化民说,你从来对这个不感兴趣。他说,现在暂时感兴趣了。老郭就故意往深奥了讲,什么曲线、计算模型、最大化等等,听得杨天会若坠万里雾,又觉身腾九重一览众山小。酒过六杯,眼见十二点了,郭化民掏出具体方案:

  “依你情况,政府债券和互惠基金比较好。政府债券回报率比较固定,波幅比较小,逐年积累起来,不一定非比互惠基金低。互惠基金种类很多,有高风险高回报的,有中等风险中等回报的,有低风险低回报的,情况就复杂了。双高的,一年能达到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多。前几年的‘远东’互惠基金、对冲基金就是这样。但如果遇上高风险,回报率可能就是负数。所以,如果赶上大经济环境不好、政治动荡、世界形势不稳定、重要国家的重要人物突然死亡,如克林顿等等,数年积累下来,回报率可能不会高。但综合起来,还是比储蓄合算。再有一个,就是上网炒股。”

  杨天会摇头,“我的兴趣是写作。这次回来,我要把精力用在传统出版物的写作上。网络上再有名,顶天够个末流写手,不敢称‘作家’二字。”

  “你那些钱,不是小数目。我还是倾向于分散投资。顾将来,还要顾眼前。你光靠写文章写小说,恐怕挣不了多少钱。最起码要留出三年或五年的生活费用,分活期存款,定期存款。买了房子,一年的生活费用也得三万四万的。其余的,政府债券买一部分。只要加拿大这个国家存在,你的债券就没不了。其余的,顶多不超过每分之四十,投放到互惠基金。虽说互惠基金是长期投资,但如果有利可图,也可以‘长期投资,短期操作’,操作得好,峰谷之差,全是你的。我现在正做这方面研究。总而言之,这样大一笔钱,一定要分散投资。”

  杨天会闻老郭数次提及他的“一笔巨款”、“大数目”,心乱蹦起来。老郭老铁,为人仗义,绝对值得信任,他数次冲动,想交出实底儿,可话到了嘴边,又统统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老郭的锐利眼睛,但还是不住地撒谎。“我没多少钱。我的经济状况你是知道的。”

  郭化民沉默着,低垂了眼睛,又慢慢移向杨天会那张煞白煞白的脸,打个竖,又垂下去。当它们再次升起时,亮得同两轮太阳。

  “你要把这幢房子买下来?”他问。

  杨天会肯定地点点头。

  “多少钱?你告诉我,田梅梅给了你二万五千加元。只是房钱的十分之一。”

  “五年前,一个朋友办公司,拉我投资,我投了六万块人民币。前不久,公司股票上市,一股二十四元六角八分,六万股变成了一百四十八万零八百。我换了二十三万五千零四十七加元。这幢房子原价二十三万,还欠银行十四万多。还了欠款,再给田梅梅一些。”他望着郭化民,希望对方能相信。

  “算得非常准确。无懈可击。可是,我要问你一句,田梅梅知道这件事吗?我指的是,你五年前买股票这件事。”他的手指指着杨天会。

  杨天会就觉脑仁子被他细长尖锐的食指戳得“砰砰”发疼。

  “不知道。”

  “那好。这属于你们俩人的共同财产。现在,她知道了,她提出和你分割这笔财产。她可净得十一万七千加元。”

  “她不会的。她是医生,一年工资十四万呢。她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你把宝压在一个人的品质上,你不觉得不够牢靠吗?”

  是啊,以前是夫妻,她与他不分彼此。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子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是他的,她的是她的,该得的为什么不要呢?“我不告诉她钱是怎么来的。”

  “从她的性格看,你认为她会不追问你哪儿来的钱吗?”

  ……

  “还有一种投资我没说,就是彩券。一本百万之利。多伦多彩券公司每星期都寄我一本杂志,公布每月中奖人名单。我从不买彩券,但我很关注中奖情况。”

  杨天会脸上现出了无数幅复杂表情,终于,他松弛下来,轻出一口气。有时,圆谎也是很累的。“你都知道了?”

  “天会,你不应该回哈密尔顿来。明天你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如果你喜欢她,就带她一起走,远远离开这里。”他细长尖锐的手指向上挺起九十度,窜了两下。

  “这里有朋友,人熟地熟。别的地方……。我想,我能够妥善处理这个问题。”杨天会迅速形成了一个新想法,他认为绝对万无一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记住了,你面对的是女人,特别与你结过婚的女人。你的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也要保住密。我逼你说出实情,是想关键时刻帮你。这么多钱,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眼红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郭化民双手按桌,站了起来。

  杨天会跟着站了起来。“老郭,你在经济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

  “我无亲无故,独身一人,除了看书写文章,别无它嗜。副教授的工资我都花不了。朋友之间不言钱。”

  “听说山上有一家意大利餐馆,非常好,明晚咱们品尝品尝去。”

  “明晚有点事,约好的。改日再去。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郭化民叮嘱了一句,步下门前石阶。

  杨天会跟了过去,直到郭化民的身影在街头转弯不见了,才回到屋里。收拾完碗筷,坐在方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浓烟滚滚,战火纷飞,美国士兵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庸俗的越战片!他换了上一个频道。扑克脱衣表演,主持人问:“太平洋在美国东还是西?”一个年轻的白种女人只剩下乳罩三角裤衩了,答道:“东!”“错!脱!”俗不可耐,他闭了电视。


  “你还要回国吗?好!我成全你。明天就办离婚手续。”

  争吵了三年的中心问题终于扯直了问号再弯成厚厚一摞小圈,变成了句号。杨天会现在还能闻到凌晨两点归家的田梅梅身上沾染了不少男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