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鸣放宫(五)-课外杂记:宿舍、食堂 、鸣放宫礼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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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王安琪 于 October 04, 2004 01:09:28:

我父亲是高知,母亲是教师,家庭经济状况较优越,每月给我三十元生活费,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在同学中属上等。主要用于两项开销:买书和吃饭。
我的参考书是最多的,我的“课外读物”也是最多的,全是名著,除了文学类的小说和戏剧(主要是莎士比亚),便是哲学经典著作,在那个短暂的“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中,学者和出版社翻译出版了不少西方古典哲学经典,如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狄德罗、柏拉图等人的著作,大多由 北大哲学系贺麟等人译介,凡见到的我都买进;此外,还有恩格斯和列宁的哲学著作。批斗我时左派抄检我的书籍,一个人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难怪你小小年纪却反动透顶,原来你吸了这么多毒!”突然有人惊呼:“康德!康德是伪满皇帝!”比起文革,反右还算温和,左派意在寻找直接“罪证”,比如日记书信之类,书籍一本也没带走。回到家里以后,这些书成了我极为丰富的精神食粮,伴我读过了那些艰难岁月,直到文革风暴袭来,为了避免横祸,它们全部在烈焰中化作飞灰。
以上说的是读书,下面再说说吃饭。
初入大学,走进宽敞明亮(虽是地下室,但窗子全在地上)的大食堂,坐在漆成白色的小方桌前吃饭,每餐都有几样菜可供选择,确实让人欣喜,比起高中生活更有天壤之别。高中住校三年一直站在白楂木板钉成的条桌前吃饭,没有凳子可坐。每桌十人,设桌长一人,每日两人轮班“打饭”,端回一盒饭,一盆菜,由桌长仔细地分成十等份,十双眼睛,二十个眼球一齐紧盯着桌长的勺子,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生怕自己遭人暗算。当时已实行统购统销,口粮定量供给,学生的标准不高,副食又差,二十来岁正是身体发育期,活动量又大,总有没吃饱的感觉。伙食管理也问题多多,曾在饭中吃出过鼠仔,也吃过没有仔细清洗的刚刚打过农药的白菜。我为此向校长提意见,提出加强伙食管理,改善伙食状况的意见和要求。此事到大学后被定性为“小匈牙利事件”,成为我的一大罪状。
由于我每天早起去图书馆自习,然后直接去物四阶上课,来不及吃早饭,午饭自然便要“加强”,通常是六两米饭,一碟红肠,外加一碗“高汤”。二十几片红肠,二角钱,是所有菜中最贵的,所谓“高汤”是刷锅水加进一点调料,可向炊事员讨要而无需付费。我从小便喜欢红肠,至今仍然如此。92年系庆,老同学见面回忆往事,有人想起我读黑格尔的《小逻辑》,有人记得我乒乓球打得不错,有人说:“你每天都吃红肠,挺馋人的”。他的回忆多少让我感到惊讶,想不到我吃红肠这件事也没有逃过别人的眼睛,而且几十年不忘!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在那个年代,每天吃一碟两角钱的红肠虽不能和今日每天吃烤鸭相比,但也算很“奢侈”了,引人注目毫不奇怪。那位同学来自吉林西部一个贫困的农村,靠助学金读完大学,每天只有三、四角钱伙食费,有时一碗“高汤”吃一顿饭,也许五年中连一次红肠也不曾吃过,因此别人天天吃红肠便会成为他不能磨灭的记忆。后来他请我去他家吃饭,桌子上一盘红肠赫然安卧在那里,“哈,红肠!”我说,“吃,红肠!”他说,我俩一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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