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麦子 于 October 08, 2004 10:57:17:
天工开物之六
大的风
昨晚起风了，门窗响了一夜，到现在还在响——因为风一直没有停。但是阳光很好，就看到一枚枚叶子，如树的手掌般，挥舞，闪烁。树总是响应着风。倘若是小风，便只有树叶摇动，常常会看到整树的叶子，以相同的频率翻转，叶面、叶背，叶背、叶面，如一面面小镜子，反射着不同的光强，又如一场整齐的华尔兹，悠扬，婉转。不过现在是大风，整棵树都在晃，上起下伏，左摇右摆，如醉汉一般，叶子的运动只是小的微扰，看不出有整体运动的模式，像醉汉狂欢的摇滚。成语云：“树欲静而风不止。”显得树很无辜。然则何以知树之欲为静耶？
顾城诗云：“你看树，站着睡觉。”整天睡觉，并且站着，是很闷的。我想树们并不开心，也不甘心，于是招来了风，Gone with Wind。风霜雨雪，阴晴圆缺，这是自然本身的节奏，倘如没有这个节奏，地上的万种生灵就不只是闷了，怕根本就不会诞生。不知道张艺谋是怎么想的，他的秦兵动不动就高喊“大风”，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念诵咒语？人这种动物早已疏远了自然，也钝于响应自然的节奏。但是剧烈的天气状态，大的风，大的雨，仍然能激活沉寂在我骨髓深处遥远的本能，让我体验到生命本身。
一条河鱼游到海里，才知道海的咸。再游回河里，才知道河的淡。到南京的头一年，我完全处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太温润、太温暖、太温柔了！忽然有一天，来了一阵大风——相对于南京而言的大风，从一个东北人的眼光来看，算不上什么风——但我一下子就在校园里跑了起来，仿佛我是一片叶子，正飘着呢！
昨日大风／吹去树的华裳／我在屋子里/看着它们在风中旋转/一年里的心事/翩翩而来/一个夏季的爱情/在一个晚上凋落
现在，我的目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条/在一堵墙上碰散/我看到它们/悉悉索索地洒在/将枯的草叶里
这里是北京的秋天/一个平常的日子
这是两年前的11月18日写下的几行字，差不多的季节，差不多的风。
2004年10月1日
北京 稻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