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南行 于 October 19, 2004 13:17:57:
子鹰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 每次寒流吹来, 往往意味着又一次感冒. 大约十一二岁的时候, 我得了肺结核. 经常两颊发红, 咳嗽不止. 只好每天顶着寒风到公社医院去打链霉素. 一段时间之后, 病情好转. 可不久, 我突然开始感到耳鸣---那是链霉素的副作用. 于是不得不停药了. 还好, 病情总的来说并没有恶化.
我这个人好静不好动. 一次和小朋友们一阵疯跑之后, 感觉非常舒畅. 妈妈乘机鼓励我每天早起锻炼身体. 咬牙忍过开始几天的腿酸背痛, 坚持了一段时间, 感觉身体也确实慢慢变好了. 我跑步的地方是一所中学的操场. 操场的侧面是一座小山丘, 山丘和延绵的山峦隔谷相望. 山谷平时天气好的时候风也很大. 我跑步的时候, 经常看到一大一小两只鹰在山谷上方大约略比山丘高的地方逆风振翅. 大概因为强风的关系, 它们虽然不紧不慢却是有力地扇动着翅膀, 却好像停在原地不动. 我每天起来都能看到它们, 我想那一定是母鹰在领着子鹰锻炼翅膀. 每天从出门到跑步到回家, 这两只鹰一直和我作伴. 那只子鹰似乎还小, 不大会飞, 好像有些力不从心. 一天天过去, 子鹰振翅的姿态和它的母亲越来越像了, 虽然它的身体似乎还是那么大. 渐渐地, 我对它们生起了好感. 我开始遗憾随着早起次数的减少, 看到它们的机会也少了.
那个年龄的孩子毕竟睡性大, 早晨懒懒的不愿起来. 东北的冬夜是很冷的, 虽然爸爸妈妈早早起来生起了炉火, 但是当他们来叫我的时候, 我怎么都觉得还是被窝要暖和得多. 这样渐渐的, 我的晨跑从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 变成两天打鱼, 三天晒网, 距离也从两三千米降到一两千米. 一天, 我打着哈欠推开了房门, 一声呼啸, 寒风刀子般割了过来.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缩回去的时候, 一只鹰映入了我的眼角. 是那只子鹰! 它已经不需要母亲的照料, 迎着凛冽的寒风, 独自傲然振动着翅膀. 狂风吹起积雪在它身边飞舞, 它毫不在意, 只是嘲笑似地把它们拍向谷底. 我惭愧了. 向着子鹰的方向大大地跨开了第一步.
春暖花开的时候, 我的病好了, X光照片上清楚地显示了钙化点. 一天, 当我迎着和风畅快地跑动的时候, 习惯地抬头望了一眼. 那只子鹰不见了, 从那天之后, 我再也没有看到它. 也许那里的风已不够强, 不够冷, 也许它已经不再需要锻炼了. 后来我随父母回城, 上大学, 以后异国万里漂泊, 已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很想回去看看. 我在高中和系的运动会上得过几次第二, 第三名, 家里有几面铝制的奖牌. 我想, 如果我还有机会见到那只子鹰的话, 大概不会把那些奖牌拿给它看的, 在我的想象中, 它的志向当是飞越珠峰. 时至今日, 那子鹰的形象仍时常浮现在我的脑际, 激励着我. 我希望当我某天之后再想起它的时候, 不再会感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