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October 28, 2004 06:29:55:
二十八
杨天会从来没有这么伤神过。头胀如斗大，眼痛如揉砂，身酸如久卧，气短如夏狗。
这杨晓珊到底是哪路人？
傍晚，他去找她，坐在麦大草坪的铁椅子上。晓珊讲了自己的婚姻。她和他大学同学，毕业后各分东西。他去日本留学（读语言学校）前，全班同学聚了一次。经人有意安排，聚会后，他俩沿长安大街往西走。他说他爱她。她脸红心跳接受了。实际上，大学时代她就喜欢他。可当时他有女朋友。三天之内，他俩迅速完成了恋爱、订婚、结婚程序。可结婚前一天，她正来月经。婚后第二天，她眼巴巴看着他登上去日本的飞机，扑簌簌掉了许多泪珠儿。一别一年，她被麦大录取。途径日本，呆了十天。她是抱着全身心奉献走进他的小鸽笼子的。可当晚，她住到了姐姐家。“从恋爱到离婚，他没碰过我一手指头。”杨天会当然不相信她没被碰过一手指头，但处女肯定假不了。啥都可以做假，就这东西做不了假。
杨晓珊以处女之身，妙龄之际，花般容貌，又是硕士生，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天真幼稚？她总是轻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件事情。不知根，不知底，只凭机上萍水相逢，就敢乘他的车，她也不想想，被拐骗怎么办！一本小说稿卖五万美元，只要她思想稍微复杂一点，就能看出此事漏洞百出。相识数天，就倾心相许。可是－－，他又想起，晓珊并不那样简单。
她计谋多端？从飞机相识，住进他家，情谊加深，直至今天直接了当提出建立特殊关系，从日本分居，离婚，相中新的对象，就像一条完整的链条，环环相扣，节节相续，一板一眼，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进有所取，退有可守……，足可称运筹帏幄，决胜万里。
越思谋，杨天会越觉得杨晓珊不是那种一眼能看到底儿的开朗爽快女子。她内向忧郁？她说她想家，想得直哭，害怕孤独，寂寞。是啊，她怎么能不忧郁呢？一出国，就经历了丈夫离婚这样大的打击，住的不可心，没钱花，你看她买东西那个小心翼翼劲儿。他心里顿时充满了同情与怜悯。自己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帮她一把呢。让她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玩得开心一点。可是……
她贤妻良母型的还是帼中豪杰型的呢？相处数天，她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温柔的眼神，柔和的语调，一口一个“您”，推心置腹式的言辞。杨天会想起晓珊对他近乎关怀体贴的种种表现，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温暖，一股浪潮。可是－－，她傍晚说到她的梦，加拿大梦，竟有三个之多，好房子，好工作，好丈夫，全都是好，要顶尖的，简直就是 copy（复制）出国后的田梅梅观点。宁可找一个平庸俗气的家庭妇女，也不能再受野心勃勃、能力超群的高等职业妇女的气了！……杨晓珊又好像与田梅梅不一样，分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类型。她只是对未来有一个想法，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想法，距实践的路途远着呢，“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而田梅梅的实践已经结束，目标已经实现了。
更重要的是，这杨晓珊是重情重义型的还是重利唯利型的呢？两者都像，又都不像。
这杨天会，独处孤室，一会坐一会站一会走，一会躺一会伏一会侧卧，一会儿冷水冲头一会儿泡热水澡，冥思苦想，从大脑库里调出全部人生理论全部经历记录，设想了种种可能，到了，也没有得出个结论来。杨晓珊是个什么人呢？她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他的思维越来越线性，越来越一元化，她是好人呢还是不好人呢？或者，她将来是好人呢还是不好的人甚至是坏人呢？
突然，曾经是评论家的杨天会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怪圈里了。思维一旦陷入这个怪圈，任您怎么绕，也找不到出口。他凌空翻个“斤斗云”，一下子跳出了怪圈，换了个思路。
她为什么会看中我？杨天会找出一张纸，在第一行写下了“杨天会”、“杨晓珊”两个名字，两个名字隔得很远，一个在大左边，一个在大右边。
杨 天 会 杨 晓 珊
一、性别： 男； 女
二、年龄： ３５； ２３
三、婚姻： 离婚； 离婚（注：处女，本质上未婚）
四、身高： １６４； １５０？
五、学历： 硕士； 硕士（注：未来）
六、职业： 作家； 学生
七、单位： 在家； 麦大
八、房子： 买得起； 买不起
九、 车： 有； 无
十、财产： １２７万； ７５０元
显然，杨晓珊在年龄、婚姻状况、职业、单位四个方面优先于自己，自己在房子、车、财产三个方面优先于杨晓珊。杨晓珊在房子、车、财产三个方面处于劣势，自己在年龄、婚姻状况、身高、职业、单位五个方面处于劣势。学历基本相当。不，不不，网络作家不低于硕士生，不低于未来的技术员（在加拿大，硕士毕业的只能做技术员或相当于技术员的活）。将来有一天出了名，博士都换不来。
换个角度讲，如果自己在房子、车、财产方面与她持平或略好一点点，而其它方面不变，包括庸碌一辈子，她会相中自己吗？再说，自己长相不英俊，才华不横溢，没有社会地位。
他写道：“结论：未必 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显然，杨晓珊出于金一物质上的考虑的可能性极大。
杨天会换了一张纸。如果结婚了，将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一、因爱钱而爱自己。
二、因爱钱而与自己共同生活。
三、离婚，分走一半财产。
俗话说，离过一次婚的女人不在乎离第二次婚。女人离婚就把与前夫的情谊一笔勾销。这样，将会出现三种情况：
一、财产分割。（拿走五十万）
二、全额抚养五年。（移民法规定，丈夫要抚养新移民妻子五年）
三、每月提供高额抚养费。
结果：人财两空。精神损伤。
一场冷静、理性、严肃、积极、客观、全面的思考完成了，结论是不言而喻的。全面中止与杨晓珊的关系发展，使他如释重负般感到轻松，轻松得仿佛宇宙间的所有物质都失去了质量。他十指交叉，枕在后脑勺下，仰望着白色的棚顶。渐渐，棚顶稀薄了，白色淡了，变成了空洞，空洞迅速扩展，目中所及之物都悄悄退走，无限的空间和时间成了无限的虚无。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一，一生二，万物生焉。杨天会不知不觉中被一股极度的空虚、孤独、寂寞所笼罩，淹没，莫名的哀伤，委屈，烦躁袭上心头，极不美妙的现实世界又回到他的体内。
众多的小说家，尤其是北美那几个自称“花枝招展的女人”的女人所写的一系列女性小说，突出的主题只有一个：人，特别是女人，因空虚、孤独、寂寞而走向性乱，性滥，性发泄，由人返回动物。杨天会不喜欢她们那种“人性退到动物性”的“人性退化论”，视之为“新淫秽文学”，“海外破鞋文化现象”。所以，他笔下的女性无论如何空虚，孤独，寂寞，都不追求性填补；无论如何窘迫无助，都不出卖性。他视女人使用性手段性器官性功能摆脱精神和物质的厄境为邪恶。可是现在，当他陷入虚空中不可自拔之际，他变得像那些“邪恶的女人”一样邪恶，欲求起性发泄来，以发泄的性充实精神和肉体。
每当此时，杨天会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林修悦。她的名字，她的音容笑貌，她裹在服装里的活鲜鲜的肉体，无不对他产生出极其强烈的性吸引。这种女人，也只有这种女人，才能让男人轻松地没有心理负担地享受性。他在想像中使出生花妙笔，把林修悦蹂躏了千百次。一波又一波的冲动使他的精神痛苦不堪，他不止千百次地幻想着房门传来扣击声，极其细致地聆听着走廊鞋底摩擦地毯的放电声……。好长好长时间，他的交感神经终于经受不住没有卸载的重负疲倦下来。疲倦使他冷静下来。有两个女人可以供他选择，他迫切地感到，应该选择一个了。
林 修 悦 杨 晓 珊
一、年龄： ２９； ２３
二、身高： １６９； １５０？
三、容貌： ６７分； ７５分（或８０分）
四、气质： 一般； 有
五、婚姻： 同居； 离婚（注：处女，本质上未婚）
六、职业： 技术员； 学生
七、收入： 二万七； ７５０元
八、学历： 学士； 硕士（注：未来）
八、名声： 不好； 好
九、本质： 不如珊； 好于林
相比较，二女各有千秋。林修悦个子高，两条长腿，正式职业，社会地位较低也无意升高，“未婚”（尽管是打了引号的未婚，他心想），比较平庸庸俗，将来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女人。可是她名声不好，素质较低，她来找自己，纯粹是冲物质条件来的，房子，稿费等等。还包括对吴泽平的不信任和没有安全感。她要找男人当归宿，条件可以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在她选择之列。与她结合，自己将成为哈密尔顿中国人的笑话对象。更何况，她是老吴的人，老吴不想放弃她，还在想方设法保住她。
晓珊呢？身材娇小玲珑，光凭皮肤驻扎的青春这一点，就令所有女人失色，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要深度有深度要内容有内容，浑身鼓鼓溜溜。一想到这儿，他心中顿时充满了甜蜜感，空虚、疲惫顿时一扫而光。我这是爱她呀！他心中大呼大叫，我实际上是爱她的呀。更何况，她感情经历不丰富，有过一场婚姻却是有名无实的，她至今还是处女呢！她确实向往着有钱，有很多钱。难道她向往有钱，就一定意味着对我没有真感情？喜欢富裕的生活并不是人的错。爱有钱的丈夫和爱钱不一定非得矛盾不可。如果二者能统一，只能加深加固夫妻感情，而不是相反啊。不能再多虑了，还顾虑什么呢？我需要有爱情啊。他哆嗦着手，从上衣兜里掏出杨晓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响起珊珊的声音。他的激情又开始冷静下来，切勿匆忙下结论，先交往一段儿，在交往中认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