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彼岸(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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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树明 于 January 19, 2005 21:55:38:


                  五十三

  轮到曹秀秀上场了。喇叭里爆炸着对她的描绘和溢美之词。笔者担心污染了您的眼睛和灵魂,恕不译出。

  曹秀秀怀里抱着一床白被,发出白青色的莹光。今天她是伤愈后第一天上班第一次表演,回头客们对她期待已久。为报答他们的期待,她要拿出一手好戏来,模拟床上的特殊表演:女猫床头叫春。

  舞场里人渐渐多了。下午一点开始表演,全是那些新手或没名气的一般舞女。像她这样的“大牌”,要等观“众”了才上场。舞厅右边的柜台上方挂着一只大大的石英钟,血红色的时针正指着四点。

  她手里端着一只酒杯,无色透明的干白葡萄酒泛着雪青色光芒,她呷了一口。绝大多数舞女都吸烟,以此表示自己是“坏”女孩,或者曾经“坏”至今也没变“好”。她不吸烟,连装装样子都不愿,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她饮一点点酒,上场前呷一口,然后舞蹈不裸露肉体的第一幕后,裸露上身的第二幕前呷一口,全裸的第三幕前再呷一口,微量的酒精,增强了肉体爆发的能量,也使嘴里的味道变得芬芳,香气袭人。

  她拽拽短胸衣,提提短裙,脚踏上了通向舞台的第一个木台阶,就停在了那里。她心跳得厉害,局促不安,分明感觉到台下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从那双眼睛里放射出来的目光,分明是两条绳索,严严实实地捆住了她的腿,捆住了她的身,捆住了她的心。她失去了自信,音乐变成了嘈杂的吵闹,分辩不出一点节奏,脑子里犹如一片大沙漠,风卷起尘沙,天地间混混沌沌。

  喇叭里对她的溢美之词再次提高八度,震耳欲聋,意在提醒她上场。她充耳不闻,眼泪突然淌下来,抱着被跑回女间。

  女间很特别,有里外两间。里间是厕所,即是排脏泄废之处,也是藏污纳秽之处,某类女人那特别的体味儿充斥着每个角落和缝隙,墙上挂了一排避孕套、环、栓、海绵和填塞避孕药自动售物机,一加元硬币买一只。那日,尚风林“误入”白虎堂没看见她,她正在里间。外间是换衣间,壁上嵌了七面大镜子,七个梳妆台,七张转椅,一长排衣柜,另面墙上同样挂了一排避孕套、环、栓、海绵和填塞避孕药自动售物机,一加元硬币买一只。地中央两条长条木椅。舞女们有的坐,有的立,有的穿衣,有的裸。经理勿勿走进来,目不斜视,直逼曹秀秀。“怎么了?”

  她抽噎着,“我,我腰疼。”

  经理马上指着另一个舞女,“你上。”

  尚风林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场面,分析着,判断着。他感到宽慰,曹秀秀经过自己的一番教育,思想观念开始发生重大转变。他握紧拳头往下一砸,“这就叫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二人回到曹秀秀的住处。男人不露声色。女人忧心忡忡。一时无话。过了好一会儿,女人颜色稍霁,写了一张单子,让男人按单购物。尚风林买了东西回来,女人已换了一身厨房服,厨房平台上堆了好几盘切好的菜肉等物。这些日子来,曹秀秀可是第一次亲自下厨房。尚风林想帮忙,她止住了他,“你歇着吧。这几天吃得人胃口全无。”

  这是一栋档次很高的公寓大楼。地下室有健身房。一楼有一间很大的厅,会客,聚会,举办舞会等等。楼外有两个露天游泳池。曹秀秀租了一套一睡房一方厅一卫生间一厨房的住房,方厅很大,一台五十二英寸的 JVC 大屏幕电视机,两边列着一套高级 JVC 音响。所有家具都是喷了乳白色亮漆的。也许,总在污泥浊水里,回家来个“不染”,平衡一下心理吧。尚风林想,她还有救。淡粉红色地毯,淡粉红色墙壁,粉红色卧具,乳白色沙发,晚上一开灯,淡粉红色的灯光把一切都抹得朦朦胧胧,柔柔和和。

  开饭了,餐桌上放着香气四溢的菜肴,白葡萄酒,红葡萄酒,香槟,白兰地,威士忌,啤酒,冰水,冰块,亮晶晶一大堆。“喜欢哪一种?”她问。

  “先来一杯香槟。”

  慢慢饮了一会儿,曹秀秀站起身,从卧房拿出一大打子钞票,递过去,“你的钱,给你。”

  尚风林手一摆,“你拿去花吧。你挣钱不容易。”

  上眼皮遮住了大大的眼球,她的脸像一朵盛开的粉红色玫瑰,“人家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算钱。你偏要给人家吗。”

  尚风林看着她柔和绒乎乎的脸,心想,这样的姑娘干那种行当,实在是人类资源的最大浪费。他接过钱,随便往桌角一丢。“你不想要,我就收着。”

  正说着,曹秀秀手包里传出一阵电话铃声。她顿失颜色,看着尚风林。

  电话铃不屈不挠地滴哩哩、滴哩哩悦耳地浅唱低吟,尚风林不知怎么回事,指着手包说:“电话。”

  曹秀秀起身绕过沙发,进了方厅,从沙发上拿起手包,取出蜂窝电话(手机)。皮斯卡娅大剧场来电话,有人请她。“我做不了这个了。我腰疼的厉害。”说完这话,她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听着,一分钟后,关了电话,一个人愣愣站在方厅里。

  尚风林过去,见她眼含了泪。“怎么了?”

  “有个家伙要我去。”

  “你怎么想!”

  她弯腰从沙发上的面巾纸盒里拽出两张,轻轻按按眼睛。“头儿说,我不能不去。那家伙以前是警察局长。点名要我。”

  “这次去,告诉他,兰盆洗手,重新做人了。”脱衣舞厅兼营皮肉生意,红黑两道势力交汇之处,开罪哪一方都吃不了兜着走。老尚懂。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曹秀秀看着窗外的黑暗,“你送我去?”

  尚风林使劲点下头,“妈个X的,警察局长!”

  曹秀秀进了卫生间洗漱打扮,出来时一副清纯的学生模样。尚风林开着她那辆大红特型 Ford Escort,译成中文,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福特·警卫队;另一个意思是“式样时髦的陪侍(女人)”。这辆特型车,六缸、四轮驱动,起速快,加速快,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二百公里,经撞,若论逃捕,堪称一流。曹秀秀指点着,车延着二号公路往西开,来到哈市卫星城安卡斯特市,进入上流社会住宅区,停在一幢豪华住宅的高墙铁门外。曹秀秀掏出蜂窝手机,电话打进去,大铁门在门灯照耀下无声息地开了。“你在这儿等我。现在七点,我八点半不出来,你挂九一一。”她把手机留给他。

  铁门在曹秀秀身后无声息地关上了。院内灯火通明。除偶而残喘的秋虫几声鸣叫,四周一片寂静。相距大约五十米远的左邻右舍和对面街坊,家家房里房外一片辉煌。尚风林放倒坐椅,半坐半躺,瞪大了眼睛,对资本主义高度的两极分化、上层社会的生活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嫉妒。

  八点十五,曹秀秀轻轻敲了一下窗玻璃。车以限制时速朝前滑行。

  “干什么了?”

  曹秀秀没言语,伸出手搭在他右手上。他把她甩下去。又走了一会儿,他问:“多少钱?”

  “我是干净的。防护措施很严格。一点也粘不到我身体上。我,干净。”隔了一会儿,“对他,皮斯卡娅从来都是免费的。费用皮斯卡娅支付。二百。”

  “他现在还是警察局长吗?”

  “早退休了。差不多有六十多岁。据丽莎说,他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常务董事。你知道,从来不问客人的名字和身份的。”

  “他,还有别的什么特殊人物吗?”

  “还有几个。一个星期前开枪自杀的弱势人群保护基金会主席就是一个。葵丝前几天下班上了街,便衣警察装成顾客,她上去搭讪,抓了起来。在警察局,她看见电视里那个人,就是那个当主席的,正举行记者招待会,说:‘他昨天召过我。’记者知道了,报上发了,他就自杀了。”

  尚风林:“这资本主义国家,当公众人物远不如小老百姓、私营老板自由。”

  “我不想在皮斯卡娅干了。你明天陪我去找工作好吗?”

  尚风林要过手机,左手把方向盘,右手握着电话,大拇指按电话号码。“老吴,我是尚风林。你把你老婆原来打工的杂货店电话号码告诉我。”

  然后,按下电话,又拨号。说了两句,关了电话,“那里有人了。”

  曹秀秀:“我想,在哈密尔顿找个工作不难。餐馆,旅店,杂货店,超级市场,也不用什么特殊知识。”

  尚风林一指她,“你得有思想准备,准备吃苦、受气,打工不仅累,工资而且低,还要受气。一个小时,给你七八块钱就算不错了。你在皮斯卡娅一天能挣多少钱?全算上。”

  曹秀秀迟疑了一下,脸罩上薄薄一层溪水般的朦胧,“一般情况下,二百多元,其中六十元是上税的。多的时候,有时候五六百、七八百。也有一千多的时候。有两次,一起两位客人,给了八百。特、特殊服、服务。”

  尚风林一阵恶心,冷气从脚心一直吹到脑瓜顶,浑身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早晨,他无意中打开了梳妆台旁边的首饰柜,整条整条的珍珠项链,黄金项链,钻石项链,一层黄的、白的戒指。他年届三十,童心未泯,晚上闲来没事,专爱看二十一频道的儿童节目“ Goosebumps ”。这个节目专演鬼戏,吓得小孩晚上不敢开灯睡觉。里面有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鬼。它们丑陋,邪恶,愚蠢,身子轻轻一晃,变成了曹秀秀坐在身旁。

  就寝前分手,曹秀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腮上凝着笑容。他挥挥手,怀着轰苍蝇的心理,“晚安。睡个好觉。”

  这些天来,他一直睡沙发。她的沙发比一般的沙发要宽出许多。今天,他躺在这里,浑身不自在,浑身不得劲,总觉得身子底下流淌着肮脏的粘液,嗅着嗅着,竟然闻到一阵比一阵浓烈的生菜汁味。他的胃翻江倒海,喉咙口发紧,呕意一浪高过一浪。终于,他刚跑进卫生间头伏进水池里,哇--,晚饭吃了多少,喝了多少,原数倒了出来。

  曹秀秀披着粉红色的半透明睡衣出现在他的背后,捏他的后颈,隔着T恤衫揉他的胃部。“吃不对劲儿了吧。”

  他一耸,甩开她的手。哗哗放水,稀释、排掉水池子里那些废物,漱口,洗嘴,拽出一张面巾纸擦净,狠狠扔进废纸篓里。

  “屋里睡吧。方厅凉。”她本能离开他的身体一个距离。

  尚风林粗鲁地,“我回去。”一伸手,把她拨拉到一边,在门口穿上鞋,出了房门。房门有防震特殊装置,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她咬咬牙。咬了会儿牙,叹口气,给加拿大信用社打电话,问自己一共有多少存款和储蓄。她把数字一项一项写下来,放下电话,找出计算器,一项一项加起来,总数不足十九万元。两年工价!想了一会儿,下了决心。

  第二天,曹秀秀辞了皮斯卡娅工作,在闹市区国王大道上的一家中餐馆--稻香村--找到了女侍的活儿。她自然换了一身装束,一副淡妆。外国人,即使是中国人,也认不出她就是脱衣舞厅的舞星,当然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想像力,戴安娜·李会去饭店端盘子。他们只有遗撼,她不知到哪个城市去了。

  这个工作,是尚风林引见给中餐馆老板的。他们曾在某次聚会上见过一面。同时,在他的“指导”下,曹秀秀事隔两年余之后,终于给父母写(抄)了第一封信。信中,少不了说些尚大博士的好话。这些好话,自然可以为看信的人理解为“爱慕之情”。

  一日,曹家风老先生心血来潮,找尚仲宇透露了女儿的好感。尚仲宇回家召集家庭会议,一致通过一项决议:儿子(弟弟、哥哥)应该娶一个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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