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树明 于 February 02, 2005 02:14:48:
五十八
麦大医院经费由省政府财政拨款，是加拿大“社会主义因素”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也就携带了诸如人浮于事、官僚主义、效率较低、浪费公币等基因。外科实验室虽有主任克利斯、助理科研主任吴泽平励精图治，也免不了上述基因的表达。况且，克、吴两氏也常常不自觉地表达着上述基因。
吴泽平经过昨晚一场好睡，今天特别地精力充沛，头脑清晰。上班后的第一件就是处理信件以及电子邮件。国际上颇富盛名的《外科医学》杂志来函，他年初提交的一篇论文已经通过评审，将于本年度第十一期出版。这是以他为第一作者、克利斯为最后一名作者、中间加着四位其余作者、实际上是他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论文。他给克利斯发了一封电子信，告诉了他这件消息。克利斯立即在他的办公室里回了一封电子信：好极了。谢谢。共进午餐，请找一家中餐馆。克利斯透露，自副教授（助理教授）职务发出招聘广告后，已有九十三人申请，你最具竞争实力。
其它的信件均无关紧要，扫一眼，通通飘进了垃圾桶。每天的电子邮件不下十余封，包括麦大中国留学生和学者联谊会发的通知，中国学生向所有中国学生和学者发出的转租或寻租房屋启示以及出售旧家具、旧电视、旧录象机的启示，CND（中国新闻网）发布的中国及台湾、香港新闻，这些东西，他一句也不读，通通删掉。还有就是某些学会向会员普遍发出的信件，其中消息居多。他每个信件看两眼，除了极个别的存盘保留以外，其余的统统删掉。不到半个小时，这个工作就处理完了。实验室的一切工作按常规进行，技术员没有请示，他一般不去那里。这使他除了发生特殊情况外，有许多时间做别的事情。
他本来想利用头脑难得的如此清晰、精力难得的如此充沛写论文，可是注意力总是往“家”这个念头上滑。他干脆闭掉电脑，盘上双臂伏在办公桌上。和帕迷拉的轻松交往，虽然只有两个夜晚，却使他强烈地感觉到了男女相互熟识的美感、充实和惬意。一个多月来打野食，陌生男女器官的接触解决的只是暂时的饥渴，留下的却是越变越大的空无。起初，这空无还可以通过增加性活动的频率、强度和花样得到某种程度的填补，不久，填补进去的东西，却变成了扩充空无的能量，形成了恶性循环，空无越来越难以填补了，越填越空。于是，与陌生的职业性妓女的交往使他得到的不是情绪的缓解，还是越来越重的压力和焦虑。这几天，每天早晨醒来，四肢无力，头昏脑胀，嘴里发苦。下了班，打开冰箱一瞅就是好一会儿，看什么都没有食欲。去饭店也是如此。天一擦黑，就是极度的渴望，渴望得浑身燥热无比，浑身发痒。他开始厌烦那种职业性的千篇一律的大同小异的没有实际内容的喘息呻吟尖叫。可是，夜幕一降，不在那种做作的喘息呻吟尖叫中麻醉自己的神经，他只好黑暗中瞪大眼睛等待黎明的到来。
他启盼着某个固定性伙伴的到来，心心相通，哪怕是仅仅熟识，使他能够得到好睡和清晨的轻松。帕迷拉？……不行。他养不起她。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真理：妻子是把自己无偿或廉价出售给称为丈夫的唯一一个男人的妓女；妻子是把自己无偿或廉价出售给丈夫的妓女：妻子是无偿或廉价出售自己的妓女；妻子是妓女；唯一出售给一个男人的妓女就是妻子。多讽刺啊，前外科医生在痛苦的思考中成了真正的哲学家！
他脑海里，出现了成打的女人，杨晓珊，黄瑶，林修悦，田梅梅，李修芬，玛丽莲，曹秀秀，……，沈静。沈静！尚风林提议的沈静！这个名字立即像磁石吸铁一样吸住了他。同时，她也在排斥他，那没有血色的发面馒头般白而浮肿的脸，那单眼皮眼裂极窄的细长眼睛，那已初露纺锤形的身形。那次 Webster fall park（韦伯斯特瀑布公园）野餐，沈静没有在形体上给他留下良好的印象。
人家姑娘家和你什么关系呀？偏要给你留个好印象！想到这里，吴泽平自嘲地向自己笑了笑，从脑子里的名单上把她划下去了。晚上还是去找帕迷拉吧。十四岁！银行里不是还有二万五千块钱吗？花光了还可以再挣吗！
夜很深了，他才回到家。寻了一晚上，也没见到帕迷拉和另外两个小姑娘。他心绪全无，看着那些急于兜售自己的女人向他招手飞吻亮胸扭腿，车缓缓开过去，心中有了一股报复的快感。进了屋，他摸黑把自己扔到床上，四仰八叉，心里丝络络的难受，有哭的感觉，有喊的感觉，有睡的感觉，也有砸东西的感觉。头疼欲裂，胃如火烧，颈部僵梗。一个意识突然袭来，我病了？爱滋病？他不愿意用保险套，除非女人强迫地给他套上。他想起，三四个月前，林修悦第一次和他断绝来往时，他曾多次找过约过那类女人。完了，我要死了。他就真的感觉无数个细菌、病毒、类病毒、放线菌、立克次氏体、衣原体、枝原体正在吞吃他的肌体，他的意识冰凉，终于冰住了。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救活了。他摇摇头，睁开眼睛，屋里昏昏暗暗的，全身冷冰冰的，打了一个冷战。他踉踉跄跄，打开门。一下惊呆了。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门口。
“您是先生泽平·吴？”
吴泽平的“是”音刚出口，警察立即一边一个捉住了他的胳膊，背到后面，拷上了手拷子。
“先生，您有权保持沉默。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不利于您的证词。”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警察，让被抓的人不要说话！
吴泽平果真没说话，默默跟着引路的警察走。到了警察局，警察给他卸了手拷子。他活动一下胳膊，原来胳膊在身后背时间长了，也会不舒服的。
“你曾经和一个叫帕迷拉的女孩有过钱性交易？”警察问过他的姓名、职业、住址、电话号码和拍照后，和言悦色地问。
“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渴。”
警察送给他一杯水。午夜时分，帕迷拉和一名男子钻进汽车里。正口交时，警察逮住了他们。警察亲眼看见男人给了她钱，她把钱塞进大腿根处的黑丝袜里。于是她被带到警察局。毫无经验的她，供出了吴泽平，并且牵扯到另两个女孩。更严重的是，她告诉警察她十四岁，另两个女孩分别是十三岁、十二岁。这一下，吴泽平就违反了成年男子不可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交易的法律。否则，没有在现场抓住，警察是不会找他的麻烦的。
吴泽平本能地否认。这倒不是因为他知道有那么一条法律，而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那么，你见过一个叫帕迷拉的女孩子吗？”
“不认识。”他再次否认。
“叫帕迷拉的人很多。我还没说她的姓呢，你就说没见过她。我想，《Bay Watch》里的名星帕迷拉·李你应该在看电视时见过吧？”《Bay Watch（海湾守卫）》是很流行的电视剧，电视名星帕迷拉·李以最具性感之姿拌演其中的一个女角。
吴泽平心怦怦跳，半垂下头，不吱声了。警察嘴角挂了一丝微笑，他向吴泽平开了一个不算恶意的玩笑。然后，他示意另一个警察把吴泽平关进了一间小房子。小房子三面是墙，临走廊这一面是由大拇指粗的铁条铸成的栅栏。两张单人床，床间有一个床头柜。他一进去，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床上一躺，望着棚顶。这样的小房子他以前坐过一次了。那次她和李修芬吵架，让一位多事的邻居报了警，以虐待妇女之名呆了一个晚上。
显然，和帕迷拉有过性关系的事情被警察知道了。警察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坚决不承认，他们上哪儿找证据去！除非从小姑娘那里掏出东西来，做 DNA 鉴定。想到这儿，他又一阵心虚，愚蠢啊，怎么就没用保险套呢！慢，昨天射进去的，今天还会有吗？他认真回忆大学时代学的妇科基本知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教科书说过精液可以在阴道、子宫里最多能保留多少时间。明天早晨早点给田梅梅打个电话，问问她。帕迷拉是妓女，一晚上不知要和多少男人上床，如果别的男人也像他不加保险，有也是混合的。从混合精液中分离出不同人的精子，技术上可能吗？能够，也是很复杂的。分离出来又能怎么样？只要帕迷拉不同意做阴道检查，警察局他敢！我甚至可以来点硬的，吓唬吓唬这帮臭警察。
他想着想着，心放了下来，就觉着眼皮又重又涩，脑袋发沉，扯过毯子，盖在身上，忽悠一下进了无忧国。
他刚睡着，就被警察推醒了，被带到了办公室。
“您大概已经想起来见过帕迷拉·罕德森小姐了吧？”
他摇头。
“那么她的两个同伴你见过吗？”
他吸了一小口凉气，旋即镇定住了，“我不知道帕迷拉·罕德森小姐的同伴是谁。”
“她们三人说，你一个星期前分三天领她们去你家。她们知道你家的地址。你用私人支票付费给她们，每张支票四十五加元。这到银行一查就能查到。你的支票，有你的签字，也有她们的签字。一个人给不认识的妓女开支票，你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吗？前天晚上，你领她们三人到你住的住处，你玩弄、比较她们的生殖器，和帕迷拉·罕德森小姐发生了性关系。第二天，就是昨天，你给她们每人一张四十元的个人支票。这些支票，她们还没有去银行兑现。帕迷拉·罕德森小姐说你昨天晚上再次把她领回家，发生了性关系。你还说，要包下她，帕迷拉·罕德森小姐，每天四十元，吃、住免费。帕迷拉·罕德森小姐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价格太低。你有权为此保持沉默。不过，我可以坦诚告诉你，帕迷拉·罕德森小姐和她的同伴分别是十四岁、十三岁、十二岁，你和她们进行性贸易，违反了成年男子不可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贸易的法律。”
霎时间，吴泽平脑门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子，脊梁骨“嗖嗖”冒着小冷风，嘴唇哆嗦着，浑身打战。犯法！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概念。他拚命想着电影里被捕的犯罪分子面对警察气宇昂然神态自若的样子，告诉自己要镇静，镇静，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他太诚实了，装不出来。
也许，警察对他的胆怯产生了同情，挥挥手，让另一个警察带他回小房间。他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蹒蹒跚跚，两腿打别，跟着往外走。
警察提醒他，“你是不是找你的律师？”
吴泽平再也睡不着了。真判上几年，这辈子可就全毁了。这时，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人，郭化民。那是一个城府极深、头脑绝对清晰的形象。然后，他想到了杨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