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琳姐姐


怡琳姐姐


鸭子


怡琳是小枚的大姐。他们家一共有五个孩子。怡琳是老大,
小枚是老么,中间还有三个小爷。她们姐妹俩相差十几岁。
那时怡琳正在第一医学院读书。小枚是我的邻居,我住在
一楼,她住在三楼,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怡琳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大人们说:女娃子很少有长得
象她那么出色的。她中等个子(那年代不兴大高个,不象
现在的女娃都向男人看齐,还说这叫不让须眉。)她的肤
色很白。她的那种白绝对不是苍白。是白里透点粉红,白
得有点奶油,几分珠光。哎呀,反正就是白得好看。她的
眼睛圆圆亮亮的,好象会说话。鼻子嘴巴小小巧巧的,摆
放得很合适。一颦一笑,眉目间透出几分灵气。嘴一抿,
左边一个小酒窝煞是逗人喜爱。

我妈老在我面前讲:你看人家怡琳长的,那才叫脸蛋是脸
蛋,皮肤象皮肤。这样的女娃才可爱。每当听到这些,我
总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赶紧奔到大橱镜子前照照,
左看右看,不由得怨: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就不能把
怡琳剩下的那些给我呢!

怡琳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会打扮。穿起她妈妈做的杭绸
碎花连衣裙,小圆领,无袖。光着两条胳膊,象两节粉藕。
头发用一条小丝巾扎住,走起路来,那小蝴蝶飞呀飞的,
可神气了。怡琳平时住在学校里,只有在星期六的傍晚才
回来。虽然学校离家不远,但她是个用功的学生,怕家里
的弟妹多,吵着她念书。怡琳在家的时候,喜欢和我们说
话讲笑,喜欢帮我们一个个挨着梳小辫子。喜欢吃巧克力,
话梅,有时也会将口袋里剩下的那些分给我们吃。星期天
她也不出去,不是在家看书,就是坐在她妈身旁,一边聊
天看着她妈织毛衣,一边手上闲闲地拉放着毛线。

记得那年就快放暑假了,小枚家来了个客人,是个男的。
小枚妈让我们叫他大哥哥。这大哥哥长得其实不怎么的。
(真的,我一点没骗人)个头倒不小,有一米八。黑呦呦
的,一副阔身板。那五官,呵呵,真是不敢恭维。最不起
眼的就是那对老鼠眼,这小也就算了,他还竟贼溜溜的一
闪一闪。两片嘴皮子不停地翻来翻去,一口京片子。听说
是个“北大”的高材生。要说,那已经是夏天了,他怎么
还戴着顶呢的压舌帽,这。。这特务不是他,还会是谁?

当我上楼的时候,他正和小枚妈聊天。身旁放着个大行李
袋,看来里面装的是北京的土产。我和小枚挤正在门边逗
笑着。就听得小枚妈叫道:伢儿,你和小枚一起陪你大哥
哥去学校找怡琳姐姐吧。我和小枚一听有任务,就严肃起
来。只见那大哥哥站起来,伸伸胳膊,神情兴奋,一对老
鼠眼当即明亮起来。小枚很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那我们就
带“特务”去吧。我俩咯咯地笑个不停,那“特务”也被
我们逗乐了。

出了楼号门,我和小枚一路走一路打闹。回头一看,那大
哥哥嘴哼小曲,脚步轻快,精神抖擞。咦?这“特务”
不是应该鬼鬼祟祟的吗?怎么他那么高兴干啥?哦!一定
是想着见到怡琳姐姐吧。

大哥哥见我们回头看他,就问:怡琳姐姐平时都干啥?喜
欢吃什么?说过什么话?。。。我们一边看着他一边回答。
盯着他的那张脸,就觉得怎么也和怡琳姐姐拉不上号,心
里不禁就开始厌烦起来。

上了街走到百货商店门口时,小枚突然嚷嚷肚子疼。我们
就站在那儿看呀摸的。好一阵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后来
大哥哥给我们一人买了个铅笔刨,外加两根泡泡糖。我们
吃着拿着就又上路了。

进了医学院,这地方我们熟。怡琳常带我们来看电影,游
泳,看球。到了女生寝室楼下,大哥哥说他不上去了,就
在门口的老胡桐树下等。我和小枚一跑一颠的上了楼。看
见怡琳姐姐正躺在床上看书。见到我们来,她很惊讶。听
说还有个大哥哥在下面等,她更是紧张得张大了嘴巴。我
们急冲冲地一溜跑下楼,只看见大哥哥神情焦虑,双手搓
拳,在那儿来回的走来走去。见到我们来了,他那对锐利
的鼠光很快的跳过我们俩,急切地投射在怡琳姐姐身上。
见他张开嘴一笑:琳琳,是我呀。再看去,那一对老鼠眼
即刻就被挤不见了。

怡琳有点吃惊,脸飞的就红了。她装作镇静,摸着我俩的
头,小声答应着,后来我和小枚疯着跑去草地上玩,他们
又说了什么话,我就不知道了。

打那以后,大哥哥经常的去医学院找怡琳姐姐。他不要我
们带路,将那铅笔刨和泡泡糖的钱都省了,我们不怎么喜
欢他。

放假了,怡琳姐姐呆在家里很少说话,也不大和我们讲笑。
老是两眼呆呆的看着前方。她妈妈常在她身边讲些什么,
她不出声,有时也会点点头。她和大哥哥一起出去,但两
人不拉手,也许是拉了,不给我们看到吧。

天气越来越热,大哥哥来来去去还是戴着那顶呢帽子。
小枚有次和我商量,准备要治治他。我说:算了吧,冲着
人家还是“北大”来的,就客气点吧。小枚不服气:我管
他“北大”,“南大”我倒要看看他帽子里的是啥。

那天,他们俩出街回来。怡琳姐姐好象有点不高兴,闷闷
的坐在方桌旁抠着指甲。大哥哥坐在对面,脸上显得有点
落寂,在那儿没话找话。桌子上摊着两盒巧克力,一盒是
酒心的,一盒是果仁的。我和小枚趁机吃了一通。看到小
枚向我挤眼,我立刻会意,就悄悄的走到大哥哥身后。只
听小枚一声大叫,怡琳姐姐和大哥哥都惊讶的看着她。这
时我一个箭步跳上去,一抓,就将那呢帽子扯下来了。按
照预定计划,随手扔给了小枚。大哥哥一惊,就要来抓我,
我当然一闪就溜跑了。大哥哥是又急又恼,一边摸着头,
一边去抢帽子。再看小枚,正拿着那压舌帽使劲的往地上
蹭。将地板上的尘土全擦在那帽子上了,一边还在嘿嘿的
奸笑。怡琳姐姐被我们逗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出人意
料的是大哥哥帽子底下竟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很亮。也许
他是戴着帽子扮酷吧。

怡琳姐姐有空还会帮我们梳辫子。那天她边梳边和我说话:
伢儿,你长大以后想干啥?我说我要做报幕员,我最喜欢
诗朗诵了。怡琳姐姐笑了,又问我以后想嫁给谁,这个我
没搞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脑子里也不知是那根筋
搭错,竟脱口而出:怡琳姐姐,你和大哥哥站在一起,就
象大狗熊和小白兔一样。怡琳姐姐的脸刷的就白了,停了
手,呆呆的在那里发楞。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害怕
极了。

终于大哥哥的爸爸妈妈都来了。那天,他们在小枚家里讲
话,不让大哥哥听。他就跑到底下的院子里和我们玩。我
们先看着他拉着树枝吊呀吊的,好象体操运动员拉单杠。
后来他让我们排队站好,每个人轮流让他拉着小手转圈。
他一拉一转,我们的小胳膊小腿就飞起来了。大伙玩得高
兴啊,几双小眼睛全盯着他。可是他却时不时地瞄一眼三
楼的窗户,好象有点心神不定。我知道,他是在想怡琳姐
姐呢。

原来怡琳的爸爸和大哥哥的爸爸是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当
时他们共同参加了解放上海的那场战争。解放后他们又一
起参与建立新上海。后来大哥哥的爸爸被调到北京工作。
怡琳的爸爸在上海当了XXX 院长。就在文革的前一年,怡
琳的爸爸在工作时突然中风,在救去医院的途中去世了。
因为他是革命的功臣,所以他们家被评为烈属。在他生前
曾经和老战友说过,你的儿子,我的闺女,以后我们是亲
家。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大哥哥和怡琳姐姐。发生了这些事
以后,怡琳姐姐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她知道妈妈没什么文
化,以后家里全要靠她。这次大哥哥的爸爸来,就是在和
怡琳姐姐和她妈妈商量,他想让大哥哥以后上门来,照顾
老战友的一家。

不久,怡琳姐姐被分配到四川彝族小凉山工作。大哥哥二
话没说就跟着她去了。

几年以后,怡琳姐姐和大哥哥一起回城了。回来时还抱着
一个小娃娃。听到消息,我三步并作两步就往楼上跑。见
到了怡琳姐姐,她比以前更漂亮了。从她那安闲,端庄的
举止中,我看到了她内心的愉悦。在她朗朗的笑声里,我
听到了她人生的希望。从怡琳姐姐手中接过小宝宝,我仔
细打量,这。。这。。这不整个一小老鼠眼么!我错愕地
看着小枚,她正笑得直不起腰来。嘴里还在念叨:伢儿,
快去给他买顶小压舌帽。我忍不住扑哧一声,和小枚笑作
一团。大哥哥走过来接过宝宝,指着我们:看你们,还是
两个疯丫头,一点没变。他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搂着怡琳
姐姐,不知说了啥,两人也都笑了。我看着大哥哥那一头
乌黑发亮的头发,前额上竟有几丝灰白。再看他那对老鼠
眼,散发的尽是爱的目光。


(完)
11/16/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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