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三谷 于 March 22, 2005 17:02:42:
回答: 我不过是一时有感你的好文章， 由 三谷 于 March 22, 2005 16:51:16:
环境保护也是“以人为本”
辛普里发表在2005年3月14日中华读书报上的文章《超越人文主义：“敬畏自然”论战的启示与挑战》很值得一读。文章对两个阵营对自然、人类与科学之间关系的定位作了很有意义的分析。但我也对他在文中提出的超越人文主义的口号不太理解：拥护“敬畏自然”的环保人士（下面简称敬畏派）为什么要急于超越人文主义？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提高全民的环保意识。宣传自然权利固然重要，可是象敬畏派这样空洞地谈动物也有情感、植物也有需要，恐怕是说服不了多少人的。把自然权利和人本身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才更容易被人所接受。“以人为本”本是宣传环保的有力武器，现在居然这么容易就拱手献了出去，实在让人不解。
辛普里在文中曾引梁从诫先生那段关于为什么要保护藏羚羊的对话。作为一位环保人士居然一下子答不出为什么要保护藏羚羊，还是让我感到诧异。保护藏羚羊就是保护人！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的维护对人类的生存和繁荣是至关重要的。孤立地来看，少了藏羚羊地球照样转。但从生态系统角度来看，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生态系统里不可缺少的一环。少了它，生态系统中其他环节就会遭到破坏，甚至连植被也会遭到破坏，进而影响到可可西里周围冰川的健康。对一个处于极端自然条件下的脆弱的平衡生态系统来说，发生在这里的这些人类活动可能就是对它致命的一击。从“以人为本”的角度来看，可可西里是哺育中华文明的三条大江：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它周围冰川的融雪是这些江河在枯水季节的河水重要来源。可可西里生态系统的破坏，有可能迅速毁坏数亿人赖以生存的三江源头，因此直接影响到人类的生活品质。考虑到历史上的人类活动曾加速了塔里木河流域的生态破坏，从而也毁灭了那里的人类文明，那么今天可可西里的人类活动也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人类的利益经常可以分为近期/局部利益和长远/整体利益，这两种利益经常是矛盾的。环保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人类的整体利益，只是一时不容易被人们所认识到。如果举一些实例来说明，这个道理也许不需要用什么高深的哲学理论来阐述就能被人们所理解。藏羚羊的保护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也许有人会问那末为什么要保护大熊猫，丹顶鹤，等等。当然也是为了维护生态系统的多样性。生态系统里物种的多样性是维持其稳定的重要因素。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生物多样性的重要：狼本来是美国的“原著民”，80年前被人类从那里彻底铲除。为了恢复美国的生态多样性，美国的克林顿政府实施了一项具有争议的环保计划：在洛矶山北部和黄石公园重新引进狼。使生物学家感到惊讶的是：狼的重现在短短的十年里就改善了那里的生态环境。在重引狼之前，环保工作者为保护那里的河岸而苦恼，因为河两岸的植被遭到那里麋鹿（Elk）的持续破坏，进而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尽管他们想尽办法人工栽培原始植被植物，但都又很快被麋鹿所破坏。狼的重现使这些植被奇迹般的得以恢复。原来，狼喜欢在河边活动。狼出现后，麋鹿很快就学会了避开河岸地带，使得河边的植被得以恢复。
在一个生物系统里，物种越丰富，每个种群个体数量越大，环境条件越复杂，生态系统的的稳定性也就越大，生产效率也越高。反之亦然。1987年，人类一年消耗的再生资源超过了大自然一年能生产的资源。从此以后,这个赤字每年都在增长。如果人类不采取任何措施，让这种恶性循环继续下去，恐怕在个把世纪内，地球上的再生资源就会枯竭。人再有本事，恐怕还是要吃饭的。自然资源的枯竭无疑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压力，导致生产力萎缩，乃至爆发战争。也就是说，环境保护已经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当务之急。敬畏派应该把“以人为本”作为自己手中的武器，使人们认识到环保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进而养成自觉地考虑环保需要的习惯。令人遗憾的是在这场关于“敬畏自然”的讨论中，敬畏派的阵营里没有一个人旗帜鲜明地坚持“以人为本”。虽然葛教授提出的“以人为本”的口号在这场讨论中为科学主义者所用，但是他在环保问题上的看法和敬畏派是一致的。他有个基本观点：为了人类的生存，有节制的破坏自然来发展经济是必要的。这个观点看上去与敬畏派的观点相去甚远，但实际上两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在今天这个入不敷出的自然界里，任何人类的经济活动都是对生态系统的破坏，说停止破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说在必要发展的同时从最大限度上（比如从制度上）来减少对自然的破坏，甚至采取措施让生态系统有所恢复。田松和葛教授的对话是个很好的开端，遗憾的是双方没有达到共识，我希望这种对话还能继续下去。
辛普里叹息说：“最令人诧异的是，很少专业的环境哲学和环境伦理学者直接参与，显得迄今为止的讨论专业水平不高，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这也许是敬畏派在超越人文主义方面走的太远的缘故吧。把“以人为本”的口号排除在环保阵营之外，这场辩论恐怕是难以深入下去的。只有把环保和人类的长远利益结合起来，环保阵营才有可能成为一支持久的保卫自然的社会力量。在回顾总结之际，敬畏派也许应该同时反省一下自己的策略，把“以人为本”这个武器重新拿回来为环保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