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CANADAGE 于 December 09, 2008 20:54:48:
回答: 走过东南.西北(18) 由 CANADAGE 于 December 09, 2008 20:53:10:
19-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荒凉景象,所有人的住宅就是在山坡上挖一个土窑洞,就像龙门石窟的窟龛一样。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思想不通也得通,既来之则安之。经过了四五天的倒腾调整之后,分配给我们一间约七八平方米的土窑洞。全家人的饮食起居都在其中了,虽然小点,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家”了。每当做饭时,水汽浓烟都盘旋在屋里出不去。没过几天,被子潮湿得几乎可以挤出水。炕上铺的麦草,也潮湿发霉而变黑。晚上点煤油烟灯,大人孩子个个熏的象挖煤的。窑洞口连门都没有。每晚睡觉前,为了安全起见,把做饭时用的案板、椅子、扁担、水桶等都挡在门口,通常是把孩子都挤在窑洞里面,大人挡在外边。以防着坏人和野兽。
家安好之后,新调来的这些男干部,全带领新调入的劳教人员,开到离场部二十多里之外的更尕海滩去垦荒。更尕海是个荒原上的一个小湖泊。那里的条件比所谓的场部条件还更艰苦!根本没有人烟,住的是四处透风的帐篷,喝的是又苦又涩的湖水。高原的天气昼夜温差能有十五六度。中午帆布帐篷里象蒸笼,夜间又冻的连哈气都能在被头结成冰。几乎每天下午都刮大风。大风一起就是昏天黑地,泥沙吹进帐篷,便把被褥都被埋了起来。甚至有时就连帐篷都给刮飞了。
这时,三年困难时期已经开始了。干部口粮从每月定量三十斤骤降到十八斤。劳教人员的定量从四十斤减到二十五斤。但开荒工作,仍然是奉行大跃进的错误指导方针。青海省在当时省委书记高峰同志的错误领导下,盲目要求每台东方红五四型拖拉机,每天要完成开荒任务二百五十亩;每个劳力每天开荒一亩五分地。完不成任务,带队干部就地免职处分。在这种不切实际的苛求下,只能保数量不讲质量了。有的机垦地连地皮都没刮破,就算开好了。人工开荒就像点豆子一锹盖一片,成片的杂草还在。就派汽车拉上种子,让四个劳力站在车的四角,汽车慢慢地开着,劳力拼命往地里抛撒种子,这就叫"播种"了。结果当年颗粒无收,白白浪费了几十万斤种子,还有大批劳力死亡。这一情景实在不堪回首。
进驻更尕海的这批劳力,全是从江苏和广东两地调来的劳教人员。他们原来生活在江南水乡,吃惯了大米细粮。突然来到天寒地冻的西北大草原,生活和气候完全不能适应。加上这批人员以往大部份是坐机关的脑力工作者,从来没有接触过体力劳动。一到青海就开荒,又碰上三年困难时期,粮食定量一减再减,身体越来越差。他们七八个人挤一顶小帐篷内。劳累一天,喝点稀饭就躺下。看似好好的,个别人第二天便起不了床。 医生去检查,已经死了变硬了。高原气候,强体力劳动,加上没有足够食物和营养, 使劳教人员非正常死亡的情况日益严重。有的收工回队走到半路,坐下就起不来。用车拉回队里,经抢救不过来,便死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十一月中旬一天下午三点多,寒流袭来,天气突变。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满天。各中队立刻收工。劳教二队工地离家较远,又是顶风回队,只能倒背着走。四里路走了近两个小时。一清点人数,少了九名。此时天已黑,赶紧派人带上马灯,沿途搜救。直到午夜十二点,才找到两名奄奄待毙的劳教。幸好救了过来。其余七名,到第二天清晨,发现全部冻成僵尸。其中两名已经爬到离队部只有二百多米的马号附近了。这件事,引起很大震动。带工的副队长徐玉堂同志,也因此解职送劳动教养。劳教人员中思想波动很大,从消极怠工发展到拒不出工。三五成群,私自外出觅食,甚至结伙偷盗附近藏民的牛羊。曾经发生过被藏民抓住活活打死的事故。由于劳教中队,既无部队看押,又无监防设施,如何阻止劳教人员外出作案和夜间出逃冻死,真是让管教干部伤透了脑筋。
一次半夜一点多钟,二队干部向大队报告,查房发现少两名劳教。据反映向沙珠玉方向逃跑。我立即带人去追。草滩上半夜三更,大致顺着东北方向追下去。我们追人,狼追我们。 狼群一直围着我们前后嚎叫。幸好有枪壮胆。连夜翻过哈座台山,天亮插到青海湖边,什么也没有追上,白赶了一夜路。想起大衣口袋里还有张薄饼,想拿出来充饥,不料饼已经和衣服冻在一起,铁板一样,怎么也掏不出来。只有忍饥归队。还有一次,也是半夜追逃。星夜骑马顺着更尕海南岸悬崖沙坡往西走。马失前蹄,连人带马从几十米高的沙坡上滚了下来。人压马马压人翻了五六个滚。要不是流沙柔软,不断腿也要折了胳膊。
一天下午,附近藏民来反映,英德海边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冻死的人。我立即前往察看。半天找不见踪影。天黑返回时,为了抄近路,我想从海子中间一段高埂跨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沼泽烂泥潭。四条马腿全陷进泥里,越挣扎陷的越深。这可把我急坏了。最后到湖边捞来一些干草垫在马前胸底下,才慢慢把马弄出来,回到队部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