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英信(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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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晓阳 于 September 10, 2001 12:23:27:

回答: see next 由 YiYingXin 于 September 10, 2001 12:20:36: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又到了,远离教师岗位八年的我早已忘记了它作为一种职业曾带给
我们的种种快乐与痛苦,自由和不便。然而,在我心里与教师节这个特殊日子相联
的,却是久久不能忘怀的哀思。八年前,我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教师节,是我的室友、
同事和好朋友李英信的忌日。

那是一九九三年九月十日的下午,即便不是教师节放假也不用坐 班的我正在家里和
一个小学同学在电话上聊天儿。我这个同学时任南关区医院院长,而当时英信家就
住在他们的院墙外。“唉,好好活着吧,刚刚又有一个人死了,扔下一个七、八岁
的孩子。”他在话筒那边说。我当时没什么感觉,医院嘛,生老病死都归他们管。
忽然,他又说:“哎,好像是你们吉大的,就住在这儿附近。”我有点儿警觉起来,
可又不愿往那儿想,就问他:“叫什么名儿?”。“好像是李-维-信。”我突然
大叫起来,“快放下电话,去看看病历。”一分钟后,电话那边传来了我一生都难
以置信的消息--“是李英信!”
死神过早地夺走了这个还差半个月才满三十四岁的生命。在这个属于她的节日的下
午,吃完午饭,她正准备带女儿去逛商店,下楼来到自行车旁,低下头开自行车,
便一头倒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的哭声惊动了路人,据说其中包括附近医院
的工作人员,他们曾试图做点什么,但觉得情况很严重,就马上回医院找来了急救
人员。恰巧那天上午医院刚刚进行了心脏病急救演习,因此整个设备调集和人员出
动的过程应该是很快的。即便是这样,英信也再没有醒来,没给她所爱的人们留下
一句话。

那天中午我曾打电话到吉大她父母的家里找她,记得我是想在国庆前后请她帮我代
两次课。她妈妈告诉我说因为下午不上班,她中午没来吃午饭。英信的丈夫张阳也
知道我找英信的事,他那时正在单位上班。所有的人当然都不会想到一场灾难将要
来临。那是一场真正的灾难,人生的三大悲剧同时发生在这一家三代人身上,那种
撕心裂肺的痛真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

等我赶到英信家时,大概已五点左右,刚刚踏进门,张阳一下子冲过来,哭着说:
“你怎么没来 找她啊!如果你来了,她就不会出去,也就不会出事了。”我一时不
知所措,心乱如麻,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安慰他。是呀,我能说什么,怎么说呢。

第二天,我和我们共同的好友李毅着手帮她收拾东西。厨房里用具都整齐地摆着,
做饭用的围裙挂在门后,鞋架上是应时的几双鞋,冰箱里还有一小碗剩下的肉馅,
所有的一切都象是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我们边流着泪,边处理那些东西。英信的
衣物都装起来交给她的三个妹妹,免得张阳看见难过。有一件黄色的真丝连衣裙整
齐地迭放在衣柜里,那是我借给英信的,她非常喜欢,穿着去参加中学同学聚会,
还打算穿着过生日。张阳说:“你要是不在意,就拿回去作个纪念,不然我就烧了
给英信带去。”我当然要拿回去,与英信交往了十几年,我总是不相信她真的离去
了。

那天我陪着英信的妈妈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浦文华等计算中心的同事们已经为她
整理了遗容。英信头上的辫子还是像往常那样高高地斜扎着,虽然化了妆,但整个
人仍显得青白面无血色。看着同事们把她从大抽屉里抬出来,放在中间的长条台子
上,我心中的痛楚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英信,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第三天就是葬礼的日子。那天是星期日,早上张阳说夜里英信托梦给他,他梦见自
己是一头骆驼,还说他明白英信的意思是要他像骆驼一样努力地带好孩子。是啊,
孩子!孩子呢,孩子怎样了?

英信七岁的女儿丹丹拒绝接受妈妈已经不在的事实,也拒绝佩戴黑沙。以她这样幼
小的年龄,如何能够相信她那爱女如命的母亲会离她而去呢?她是整个事件的唯一
目击者,相信这一切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痕。

许多亲属、朋友以及计算中心所有的同事都去了朝阳沟殡仪馆,其中的悲切自不必
说。我当时的任务是陪伴安慰张阳,因此除去到吊唁厅又见了英信最后一面以外,
并没有一直陪她到火化间。能说的话早已说尽了,此时此刻,只能劝张阳为了孩子
节哀保重。


与英信相识,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记得是入学半年以后,我们从红楼搬到了八舍,
那时八舍这边条件很差,遇到雨天满路都是泥。楼内的安排也有所改变,由原来的
按系分楼层改为女生住楼上,我们也就从红楼一楼搬上了八舍三楼。三楼常年没水,
晚自习回来,要到二楼甚至一楼去打水。我们寝室也与众不同,室友来自三个班:
七六硬件三人,七七硬件二人,和我们七七软件四人,也就是所谓的“合寝”。

新学期开学一段以后,一天辅导员李曦潼来说,又有两个七八软件的人要搬进来,
并向寝室长七六的张晓玲保证不会再加人进来了。不久,英信就搬进来了,另一个
是英信的好友孙岩。我也从此与英信认识并发展了多年的友情。

上学时,除了同住一个寝室以外,对英信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英信为人很谦和,
不爱“要尖儿“,是个用功的学生,听说学习成绩也很不错。记得一次期末复习期
间,她讲起自己,说自己是越复习越糊涂,可一到考试,就全清楚了。逗得大家哈
哈大笑。

在寝室里,我们大家虽然来自四个不同的班,但都相处得很融洽,为此,我们在七
六级毕业离校以前还一起去照相馆照了合影。上面的题字是“乐在其中 319”。大
约一年左右,七六级毕业,我们也重新调整了寝室。


八二年夏天,英信和刘吉军毕业后也来到了我当时所在的计算中心,我们三人同在
一起工作。直到六年后我转去经管院,后来是商学院。那时的计算中心,用那的人
的话说,是养老的地方,是因要进大机器而建,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工作。主要的任
务是系统维护,有时也做些应用软件,另外就是承担部份非计算机系的计算机课教
学。最好的是不用坐班,顶多每周三一次政治学习或开会。因此,我们有很多的时
间聊,聚,通常是他们两家聚在我家,喝酒,说话,即使是在我离开计算中心以后。
那些日子虽然在当时觉得很平常,可在英信去世后再也没有过。我们都无法面对没
有了她的聚会。

大概是从八三年起,我们开始在李永顺老师的带领下为省招生办做高考信息处理工
作。
那是我们一起做的另外一件大事,所谓的“大事”,是指在若干年里花了许多时间。
我们开始时理化楼后面的新楼还没有盖,大家都在数学楼上班。

夏天的晚上,在高考成绩处理的日子里,经常有连续的几个夜要熬,夜里十点来钟
吃饭前,经常和英信一起出来到院外散散步,一来为了让这一白天的紧张告一段落,
二来也是想看看哪些人专程来吃饭,现在想想那时居然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后来,搬到了新楼,有了大机器,照样每年的七月都在繁忙中度过。最紧张的时间
一般是在下旬的上一半,所有的成绩都进了机器,并已核对完成,只剩下统计。那
时就要连夜工作,以便让招生办尽早定下录取线,不会落在其它省份之后。

尽管忙,每个夏天总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跟着李老师,我们三个一起熬夜,在那冰
冷的主机房里披着棉大衣,随心所欲地把键盘敲得山响。每当修改完一部份输入错
误,英信就在上面写上一个大大的“改”字,方正而稍有些扁。前半夜,一边干,
一边聊天,什么都聊到了。到了下半夜,连聊天的精神也没有了,就只是默默地干
活或坐等运行结果。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三个也成了心心相印的好朋友。

万没想到,所有的这些往事都凝固在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在这八年里,每次回想起
这些往事便止不住落泪。从八年前的那天起,我就朦胧地想着有一天会记下这些事,
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份,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今天得以在吉大这个可
以说是英信度过她毕生的地方与大家共同回忆她应该是最恰当的了。这些之于我,
与其说是写完了个什么东西,不如说是还了自己的一个愿。

生命是脆弱的,想不到是如此的脆弱,正如我们说过的,“像一根小草,像一缕清
烟,像一声叹息“。一个年青的生命就这样匆匆地从这芸芸众生之中消逝了。而我
们活着的人“直到自己的朋友去了,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才从浑噩中被震撼醒
来,重新写下自己的人生观,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生命。

英信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一如我们中的每个人。也正是由于这一点,
我们共同拥有的往事才会如此牵动我们的心。这里,我为这样的一个普通人而记下
的是我作为另一个普通人的真情实感,没有文学的夸张与虚构。有时我想,现实生
活比起文学来得更不掩饰,更加残酷。我只希望用自己的心,对着天上英信的心说
着上面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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