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梦冬 于 October 28, 2004 17:28:53:
回答: 总角之交（上） 由 梦冬 于 October 28, 2004 17:25:34:
“带帽”一年结束了。小晴妈妈托人，让小晴也去了省实验。她跟着班主任走进教室，心里不安地听他介绍，抬眼向座位上的未来同学望去，却见到第一排的菲菲盯着她。十二个班里，她偏偏去了菲菲的六班！班里多数是学校附近的市民，再就是高校和军区的子女。菲菲已经是班长，很快又当了团支部书记，在班里人缘很好，被要求上进的同学所围绕。她俩不言而渝地达到一种默契，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各自有不同的朋友。后来小晴当了学习委员，入了团，虽然她自己很努力，但是若有菲菲的否决，是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春节拜年时，班里同学发现她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大为吃惊，有人说怪不得她俩的字迹十分相似，原来是一幅字帖练的。菲菲笑了，学着《南征北战》里张军长的口气说，“我们是老相识了。”
那个年代里很少有书读，她们偶尔有得，熬夜读通宵也要共享。菲菲喜欢《三国》，爱把认识的人编成三国人物。小晴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菲菲说，“你喜欢红楼，想有黛玉的容貌，宝钗的心胸。” 小晴气冲冲地还嘴，“你已经有了黛玉的容貌，宝钗的心胸。”但她们互下针砭，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动干戈了。菲菲在班里组织了学习马恩著作的小组，小晴不肯去，见天价忙着学洗照片，做衣服。她说菲菲不该穿蓝裤子粉上衣，菲菲问，“那怎么穿？”“蓝裤子配白上衣，灰裤子配粉的。”抱着书的菲菲说，“你就忙这些虚荣吧。” 小晴说，“那是因为我无聊！你看什么书？到欧洲找那幽灵去吧！”剥开包的严严的书皮，竟然是一本文革前的高中数学。小晴说，“每次都以为了解你了，你就出新花招。看这个干什么？上大学？那也得先当工农兵啊。”菲菲说，“我也无聊！看书不比你讲究打扮好？”最终她们同意，日子真的很无聊。但小晴不肯去读数学，菲菲也不肯灰裤粉衣搭配穿。
中学毕业后，小晴下乡；菲菲因病留城，去了一个社办企业，都不怎么甘心于这份职业，虽然彼此未曾承认过。一年多后，开始了文革后第一次大学招生。小晴索性不回知青点，到处找试题，复习提纲。菲菲白天上班，晚上复习，十分辛苦，让赵姨担心。她俩经常互换试题，暗暗地较着劲，对方做了的题一定得完成。小晴回村报名的前天晚上，菲菲来送行，带了一些新的题。菲菲问，“你说，我们能考上吗？十几届高中生都挤一块儿了，恁多人。” 小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菲菲的凤眼里透出少见的犹豫，“你打算怎么报志愿？” 小晴说，“我不能跟你比，在乡下，能有个学上就不错了。全报二三类的学校！”菲菲说，“我妈非要我服从组织分配，你呢？” 小晴迟疑一下，垂头说，“那我也服从吧。”
回到插队的公社，小晴去领表。秋收后的田野，极远的天地间，一道黛色的树影，那是黄河故道。天上，一队雁鸣着向南飞。小晴一跺脚，“去他的，偏不服从组织分配！天高地阔，为什么我不能闯！”她掏出招生的报表，从两个最南最北的综合大学中，抓阄选了一个。报表交了后想，没法儿告诉菲菲。但是八成考不上重点，那就没关系。
精诚所致，小晴果然考上了所报的大学，兴致勃勃地起了户口，回家过春节，准备去上学。回家听说，菲菲也考了三百多分，但是没有报重点学校，又服从分配，就被分到重点但报考人数少的华东石油学院。赵姨觉得菲菲身体不好，不能干石油专业，就去要求改学校，但热门的学校都已招满，再回到以前报考的学校都不行，只能去了一个三类的医学院，其实是个专科改编的。小晴听后不敢出门，生怕遇见菲菲。大年初一，不得已去菲菲家拜年，菲菲见她让坐，拿起围巾说与别人约好，就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向满面羞惭的小晴送去一脸的艾怨。到了北方的大学，小晴给菲菲写了封信，特意不提学校的大小，同学的来源。菲菲的回信，礼貌而低调，小晴第二封信就没了回音。暑假回家，菲菲家搬到新楼去了。从此不再往来。
一直到小晴的女儿，到了当年小晴与菲菲玩耍的年龄，小晴梦见了菲菲，不过是在那栋西式的旧楼前，干些什么把戏。醒来，小晴决心要找到菲菲。她到处给童年的朋友打电话，大家都诧异，怎么，你们会没有联系？终于问到了菲菲的下落，原来她在不远的加拿大一所城市。拨通了电话，小晴自报姓名，菲菲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小晴有准备，先问起父母的近况，又寒暄着问了孩子的大小，感叹着时间过的飞快。当年她们上了不同的大学，学了不同的专业，却都在医院的研究所工作。最后小晴问，“菲菲，你生我的气吗？”菲菲说，“生你什么气啊？”“啊，就是，考……哦，那么多年也没联系。”菲菲说，“我也没跟你联系，还是你先找我的啊。”说到光阴飞度，她们都感到几分凄凉。道别后，小晴泪眼朦胧，她想，我们共同拥有过的年华，菲菲你还会说无聊吗？